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幻惑微光 作者:人间小可 ☆、模特和摄影师   韩大川试了好几个角度,一边按动他那极品佳能的快门,一边对高洋喊:“眼神,注意你的眼神,要装的特迷茫,特清纯……”他是摄影师,他希望镜头下捕捉到的是一种他想要的青春的纯粹,可是,拍了好多次,都不太成功,他觉得是高洋不肯配合,所以,才扯着嗓子对她喊的。   灯光下的高洋却不屑的撇了撇嘴,暗骂韩大川他奶奶的。“清纯是装出来的吗?装十三姑奶奶会,清纯没学过啊。”她故意笑得一副花痴样,东拉西扯,换顾左右而言他的问:“大川,你那个镜头很贵吧?”问完,还伸出手做了个抛物状,用唇语示意他:“啪嗒!”   可怜韩大川这个老实孩子,顿觉心里一阵发毛,于是,不再理她,只是说:“低头,侧身。好……别那么没头没脑的傻乐!”      面对大川的敬业,高洋终于挫败的挥了挥手,眼仄仄的说:“对不起,摄影师,我要上厕所。”她着重强调了厕所两个字,然后,还努力在镜头下跟他抛了个媚眼。   可大川看到的却是她无意袒露的顽皮和颈间的妩媚流转,她有漂亮的锁骨,玲珑、消瘦却又不显突兀,恰好,今天造型师给她穿了低胸的晚礼服,让那些隐藏的俏丽都彰显出来。   过了好半天,大川才鼓动了一下喉结,无奈的拍了拍屁股,跟大家示意,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一听收工,高洋厕所也不上了,一头扎进化妆间换衣服,又第一时间冲出摄影棚。   即使如此神速,可还是晚了一步,被韩大川堵在了门口。大川依旧扛着他那个直径比小孩儿脑袋还大的镜头,笑嘻嘻的看着她,问:“哟,这是急着去哪儿上厕所呀?”   高洋表情倒是坦然:“我回家。”   大川啧啧嘴,笑得更甚,说:“上个厕所还这么讲究,跑这么远的路啊?”他大致知道她住西三环边上,丛东五环到西三环,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还真不是普通的讲究!      高洋终究是女人,跟个大男人在摄影棚门口讨论上厕所,自持不是对手,噎了一阵子,终于弯起眉眼,讨好的跟他拱了拱手说:“大哥,真急!”她微张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长长的睫毛还时而忽闪着。   韩大川看着她,愣了愣,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明天开工别化妆了,就这表情,挺好。”   高洋不理解摄影师突然搭错了哪根筋,跟她搅扯明天开工的事儿,也就随口应了句:“行。”说完话,她赶紧绕道而行,回家要紧。   刚要走,又被韩大川一把揪回去:“我事儿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   高洋翻了翻眼皮,小声嘀咕:“大川,你丫属唐僧的吧?”声音不大,刚好她解了气,又让他听不清楚。      韩大川还真有事儿找高洋,“今晚上有个化妆品生产商在停云小筑请客户吃饭,想找个美女作陪。”   高洋使劲儿盯着韩大川,一边研究他的相机镜头,一边打量停在十米开外的跑车,然后直勾勾的冲他笑起来:“大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大川被她看得有几分心虚,赶紧把镜头放进车里,自己也迅速的跳上去,打着了车,才说:“这个生产商在物色广告模特,陪吃饭是个机会。”   高洋依旧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鞋跟却伸向了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她想,要是多几道子划痕,大川能心疼几天?   大川见她迟迟不说话,催促着:“怎么样,到底去不?我这不是想帮你拉几个客户嘛!”   高洋愤愤的哼了一声:“你丫怎么不说是在帮我拉皮条?”   见她变了脸色,韩大川尴尬的笑笑,说:“咱别上火,不想去就算了,我待会儿给回了就是。”说完,没容得高洋的鞋跟蹭上他车,已经一踩油门,溜出去老远,只剩下身后几缕乍起的烟尘。   高洋心里一个劲儿感叹,宝马真他妈是好车,性能就是不一般。      高洋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上次也是大川介绍了一个客户,请她去陪吃饭来着。   其实,娱乐圈里陪吃饭、陪喝酒、陪唱歌是很普遍的事儿,那些有钱的小老板,想显摆显摆身价,往往会叫一两个脸熟的艺人去充场面。当然,也有陪睡觉的,但那些都要暗地里先谈好,省得事后扯皮。吃饭、喝酒都不能白陪,金主至少要给个见面礼,视陪客的身份而定,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几十万的也有。   最初,高洋觉得这种事儿跌份儿,不肯去。当然,那时候,她刚进入广告公司,还是新人,也没人找她陪。后来,广告公司破产,她自己拉单帮,迫于生计,不得不四处拉拢关系,即使跌份儿,她也陪过那么几次。在高洋的认知里,只有物质基础坚实了,人才能清高得起来,当家里等米下锅的时候,跌份儿比饿肚子强。   本来,韩大川给她介绍客户也是好意,当时,他说:“一个服装厂的小老板,以前我帮他们公司拍过几个宣传广告,人挺憨厚的,来这边找代理商,周末你就去看看,如果可以,顺便问问他们公司的广告代言的事儿。”   开始,高洋还挺当回事儿,打扮的很时尚,还画了淡妆去出席,特意打了个车去昆仑饭店,一路上,琢磨着该如何跟人家提代言的事儿,毕竟是熟人介绍的,怕说的突兀,丢了大川的面子。   高洋到的时候,已经聚了一屋子人,服装厂老板就一个个给大家介绍。席间,谈成了好几笔生意,大家也都挺高兴,酒就多喝了一些。高洋见一屋子人慢慢散去,就剩下服装厂老板和自己了,于是,就鼓起勇气问:“王总啊,你们公司的广告模特儿找好了没?”   老板是四五十岁的大叔,借着酒劲儿不怀好意的打量了高洋一阵,又拉住她的裙子说:“找模特?……好啊,让我看看你三围,不穿衣服的……要是行,就你啦。”说完还动起手来,往高洋裙子底下摸。   高洋吓得大叫了两声,提醒他:“王总,我是来陪吃饭的啊!”意思是大叔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不陪睡觉。   服装厂老板醉醺醺的往高洋身上蹭,含糊的说:“吃什么都一样,王总我不会亏待你。”   高洋有些恼了,厉声喊:“住手,我叫你住手!”   活该那个小老板倒霉,可能觉得高洋文文弱弱的漂亮女孩儿,无力反抗,于是,越加放肆。高洋终于爆发了,强忍着怒火说:“王总你别摸了,我让你看看我大腿。”   当然,高洋伸开腿给他看的结果是,那个服装厂小老板下巴脱臼,外带一条胳膊骨折。事后,还是高洋打了110,那个所谓的“王总”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呼天抢地的喊着要告高洋故意伤害。高洋不动声色的跟在他后面警告:“警察叔叔更相信我是正当防卫,因为包房里有摄像头……”   服装厂小老板的脸顿时绿了,狠狠地蹬了高洋一眼。   高洋摸了摸脸蛋,又笑呵呵的凑过去:“忘了说,本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上次的事儿过后,大川郑重的跟高洋道了歉,说:“那家伙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社会败类,还好,你没让他占了便宜。”   高洋说:“这世界上,人面兽心的多了去了。”她见过的,又岂止这一个?有时候,越是外表一本正经、和蔼亲切的人,越是包藏着险恶用心。   而后,大川又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说:“警察说那家伙伤的不轻。”   高洋愤愤的攥紧拳头,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我不赔医药费。”   大川又嘻嘻笑起来,“放心,这事儿,我去抹平。”      有了上次的教训,如今,大川再介绍陪吃饭的差使,高洋自然是不领情的,所以,才会揶揄他拉皮条。但是,高洋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其实,她还是感激大川的。大川是好人,虽然工作的时候总喜欢黑着脸,不讲情面,但私下里,她觉得,他身上还有那么点儿善良的因子。      第一次见韩大川的时候,高洋刚从广告公司撤出来,公司散了摊子,她们一群平面模特儿都失业,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这么丢了,高洋已经走投无路。   去应聘那个洗发水广告模特儿还是岳小薇帮着走的后门,她说:“你去试试吧,人家公司说了,得先看看人。”高洋觉得人家这么说,分明是在应付岳小薇,也只有少根筋的她才拿这样的说辞当真。但岳小薇唯一的优点就是执着,她拖着高洋,一个劲儿说:“去吧,去吧,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还托人说情了。”   高洋去的时候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当时,去的模特不少,大牌的,小牌的,统统站在一起,高洋混在人群里,觉得自己面目模糊。   当时,韩大川是摄影师,扛着镜头,拿着扩音器喊:“门口那个黑头发的,你先来拍。”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了,那时候,大家喜欢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像高洋这种天然的黑头发已经不多,即使离摄影师很远,但韩大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的头发漆黑油亮,刚好披在肩上,散发着最自然的光泽。   高洋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韩大川点点头。于是,她就迷迷糊糊的站到了镁光灯下。      也许,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让她觉得不那么真实,所以,好半天,她都恍若做梦。   看到她眼神飘忽,韩大川喊:“模特笑笑,笑一下。……会不会笑?……不会笑换人!”他好像很没耐心的样子,表情有几分懊恼。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居然提议换人,高洋急了,灵魂复位,一甩头发,凄凄楚楚的哀告:“老兄,现在是夏天啊!”   韩大川盯着她,语气稍缓和了些,“夏天怎么了?”   高洋也不掩饰自己的困窘,自嘲且直率的说:“就是我现在这个工作机会没抓住,我们一家老小连西北风都没的喝。”   韩大川愣了一下,打量了她一阵子,才嘟囔了句:“那就认真点儿,你能不能笑笑?”   不就是笑吗?谁不会呢,高洋信心十足的拍着胸脯说:“能,我能。”果然,之后的拍摄,高洋开始对着镜头龇牙咧嘴。   韩大川掐着脑门子,无奈的说:“行了,别笑了。”他发现,她笑得时候显得很悲伤。       ☆、米粒儿      从东五环到西三环,要先坐公交车,然后倒地铁,然后再坐两站公交车,当然也有捷径,就是伸手招辆出租车,但考虑到成本核算,她还是忍了。   高洋踩着五寸半的细根小船鞋,一步一步往车站扭,边走边惦记着米粒儿童鞋。   她时常想,如果米粒儿真是她亲生女儿,那她狗血的人生就可谓圆满了。大学被开除,抢了最好的朋友的男朋友,在娱乐圈混,气得父亲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带着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么多条罪名,再加一个未婚生子,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米粒儿来给她开的门,因为她忘了带钥匙。她时常丢三落四,这是米粒儿对她的评价,要知道,米粒儿是个很苛刻的小朋友,说话有点小腹黑,这么讲,还是有所保留的客气了一番,如果不客气,同样一个意思,米粒儿童鞋可能就会说:“猪脑子吧?”,“脑袋长在身上是要用的,不是摆设。”诸如此类,云云。      今天,米粒儿格外热情,主动递过来拖鞋,还像个小大人一样,跟高洋说:“回来啦,辛苦了!”   高洋哭笑不得的盯着小家伙看,“哟,你才多大?知道辛苦是啥意思啊?”   米粒儿睁大懵懂的眼睛,冲高洋努努嘴,煞有介事的说:“韩剧都这么演的啊,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都要说一句辛苦了。”   高洋终于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给她纠正,自己不是爸爸,她也不是妈妈。   米粒儿眉头皱成一团,纠结的问:“那你回来,我该说什么?”   高洋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子,不置可否,只是问:“饿了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去!”下一秒,米粒儿已经忘记刚才的问题,舒展开眉目,迈开胖乎乎的小腿,跟着高洋奔向厨房。      两菜一汤,很快做好,色香味俱全,米粒儿像个小馋猫一样,捏了鱼香肉丝就往嘴里填,中途却被高洋拦住了,“洗手去。”   米粒儿委屈的撇撇嘴,说:“洗过了,还有香皂味,不信你闻闻。”说完,迅速的把肉丝放进嘴里,然后,才把小手凑到高洋鼻子跟前。   高洋看着她白白净净的小手,胖嘟嘟的,全是婴儿肥,仔细检查了指甲缝,才递给她碗筷,说:“那就吃饭。”      以前,高洋是不会烧菜的,甚至没进过厨房,在家的时候,她也是父母宠爱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阳水。可是,自从有了米粒儿,她的厨艺进步神速。她想,自己一个人可以在外面吃,凑合凑合没什么事儿,可是孩子不行,她不想米粒儿跟着她受苦,于是,翻看了很多菜谱、食谱,经过反复实践,终于练出来现在的本领。用米粒儿有限表达能力来讲,就是:真香,再添一碗饭。   米粒儿有些挑食,不爱吃青菜,高洋就给她讲,不吃青菜不能长大个子,以后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打篮球,米粒儿喜欢篮球,一听高洋这话,赶紧扒拉了两大口西兰花。      吃完晚饭,米粒儿张罗着洗自己的碗筷,高洋用大池子,她用小池子,两个人配合默契,洗着洗着,米粒儿就仰着头看她,问:“你今天很高兴吗?”   高洋点点头,冲她笑。   她舔了舔小嘴唇问:“为什么?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高洋差点被自己的吐沫噎住,哭笑不得的回答:“没有!”   米粒儿把手在高洋的围裙上擦了擦,又扬起头,天真的说:“电视上说,这个可以有。”   高洋摇头,认真的跟她说:“这个真没有!”      米粒儿的习惯是吃完饭要玩一会儿,高洋抱着她窝在沙发里讲故事,小红帽的故事,她百听不厌,高洋有点讲烦了,想起来她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感到很疑惑,就问:“你现在都看什么电视节目?”   米粒儿躺在沙发上,想了想说:“什么都看,有时候,还上一会儿网。”   高洋吸了口气,谆谆善诱的问:“看喜洋洋与灰太狼吗?我听说那个动画片很好看。”   米粒儿却一本正经的摇头,“骗小朋友,其实一点都不好看。”   高洋有点傻眼,继续问:“那你最近在家看了什么片子?”   米粒儿兴奋的介绍起来:“宝莲灯啊,我喜欢沉香,救他妈妈的时候超级帅……”说完,还手舞足蹈的做了个砍杀状。   高洋叹气,说:“你才是五岁半的小朋友,看点正常的动画片行不?”   米粒儿眯着眼,可怜兮兮的说:“行吧,我以后看猫和老鼠,还有西游记……”      两人聊了一会儿,高洋教给米粒儿唱儿歌,她特聪明,一学就会,教了一遍,已经记住了。于是,就给她洗澡,准备睡觉。洗澡的时候,高洋发现米粒儿婴儿时候用的小浴盆已经快装不下她了,于是提醒自己,等周末的时候,去超市买个稍微大点的。   卫生间不是很大,漾了一地水,高洋一不注意,滑了一跤,坐了个大屁蹲,米粒儿看到咯咯的笑起来,用澡盆里的泡沫往她身上蹭,撒娇说:“我们一起洗澡吧!”反正身上的衣服也湿了,高洋干脆把米粒儿拎到浴缸里,两个人泡在里面玩儿“你拍一,我拍一”。      直泡到水都凉了,米粒儿才恋恋不舍的从浴缸出来,高洋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她的小头发有点泛黄,医生说,是怀孕的时候缺钙,孩子长大了能好点。   米粒儿的头发,开始高洋还打算给她留长,梳个小辫子,可是,她就是哭闹着不肯,反诘她说:“你是不是打算我以后不听话,就揪住我小辫子不放啊?”   高洋指着天地发誓,绝无此想法。她哄着她说:“梳个辫子,再扎上蝴蝶结,会很漂亮。”   米粒儿却不以为然,非常坚决的说:“我不要漂亮,我要帅。”于是,只能给她剪了个帅气的短发。   高洋发现,米粒儿也不喜欢穿裙子,她嫌啰嗦,没有穿运动裤来的方便,她总喜欢跑跑跳跳。      起初发现米粒儿性别混乱的时候,高洋的确有点吃惊。   她带她到楼下玩儿,有个阿姨说了句:“小姑娘真漂亮。”她当场就跟人家翻脸了,扯着小嗓子跟人家嚷嚷:“你才漂亮呢,你们全家都漂亮。”   阿姨不以为小女娃有性别认知困难,只以为害羞,而且,说她全家漂亮,还以为是礼尚往来,于是更夸:“不但漂亮,还懂事儿。”弄得高洋很是尴尬。   回家后,米粒儿就问高洋,为什么自己是女孩儿?她其实想当男孩儿的。高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好几天,跟她说:“这个时代,男女都一样。”      后来,高洋私下里注意观察了她很久,发现问题的确有点挠头,比如:米粒儿喜欢玩儿男孩子玩儿的玩具,喜欢穿男孩儿穿的衣服,喜欢篮球,喜欢跆拳道……她甚至提议让高洋帮她报个跆拳道班。   高洋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于是问她:“当男孩儿有什么好?”   她居然搂着高洋的脖子说:“长大了,能保护你。”   高洋立马感动的哭了,没办法,是眼睛不争气。后来,关于米粒儿性别认知的问题,她采取保守引导态度,就是适时告诉她,既然生为女孩儿了,就要接受事实,好好培养自己女孩儿的气质和习惯。   至于米粒儿提议的那个跆拳道班,她则一直打马虎眼,应付着:“等有时间了,就去帮你看看啊。”可是,每次跟她一起出门,高洋都特意绕过那个兴趣班门口,就怕她吵着要去。      好不容易哄米粒儿睡了觉,高洋才得空给自己泡了杯茶,一个人坐在阳台上,觉得白天忙碌的那些疲惫都那么真实的袭来,胳膊腿都酸胀的厉害,捏一下就疼。   她关了房间的灯,把窗户打开了些,任凉风从纱窗吹进来。风,如过往的青春一样,亦没有暖意。      一早,高洋是被米粒儿和狗吵醒的。   米粒儿披着小睡袍,露出半截如莲藕般白白胖胖的小短腿,抱着小狗喊:“你别吵行不行,没看她还没睡醒吗?”可是,她的声音比狗还大。   狗狗是一只雄性泰迪,年龄比米粒儿小了几个月,米粒儿叫他弟弟。   米粒儿这孩儿虽然聪明,但一周岁的时候还没学会说话,甚至哭闹的次数都比别的孩子少,高洋一度怀疑她是个小哑巴。   很偶然的机会,她用婴儿车推着她路过宠物医院门口,看到宠物医生正在给小狗洗澡,可能狗毛被医生不小心揪了,小狗汪汪直叫,米粒儿突然吱吱呀呀的挣扎起来,甚至汪汪的学起狗叫,高洋恍然大悟,她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没搞清楚自己的种类。   见米粒儿跟狗投缘,高洋狠狠心,拿出自己有限的积蓄,买了这只泰迪熊。      米粒儿跟狗狗叫弟弟,也强迫高洋跟着叫弟弟,于是,“弟弟”就成了狗的名字。      见高洋睁开眼,米粒儿才带着狗狗一起爬到床上。两个毛茸茸的家伙混在一起,都滴溜着圆圆的黑眼珠,特别萌,高洋随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一边逗着小狗玩儿,一边跟米粒儿说:“哟,弟弟也起这么早?”   米粒儿努力把弟弟往床边上挤,也把脑袋凑到高洋跟前,高洋却把手伸进被窝里,这下,米粒儿不乐意了,用无辜的小眼神看了看高洋,转头跟小狗说:“弟弟,你接着睡觉去。”   高洋说:“这大白天,他怎么睡得着啊?”   米粒儿嘟着小嘴,唠叨:“你刚才不是还说他起得早吗?”   高洋只能解释:“弟弟不困,他随时都会睡醒。”说完,还捏了捏米粒儿的小脸,她这才高兴了,得意的扬着小下巴吩咐:“不困就别去睡了!”   高洋只觉得好笑,这孩子,居然跟一只狗较劲。      经过一个早上的忙乱,打点好了米粒儿和狗,高洋才奔向摄影棚。   本来没迟到,但韩大川到早了,正在摆弄他那一大批摄影器材,所以,有点显得她这个模特有点不太敬业。   道具师傅也是年轻人,最近买了辆奥迪TT,正在跟大川聊车的性能,聊着聊着,却变了味儿,说奥迪车再好,开出去也没宝马有面子。   看到高洋进来,道具师傅问:“嘿,高洋,你喜欢什么车?”   高洋想都没想,就说:“公交车!等以后我有了钱,就买辆公交车开着来上班,路上想搭载谁搭载谁,还不愁没位置。”   道具师傅吸了口气说:“那得收你多少停车费呀?”   高洋挑了挑眉:“有钱人还怕交停车费?” 化妆师也没到,高洋就一屁股坐在道具的铁架子上,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可惜,我不是有钱人。”      可惜,她不是有钱人,甚至最初的时候还有些落魄,韩大川早知道的。   他不过是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能被生活压垮,什么时候向命运妥协?在充满各种诱惑的娱乐圈里,他见多了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最后走上另外一条路。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想,高洋终究也是会那样的吧?   可实际上他又期盼——她不要那样。       ☆、共患难   道具师傅说:“高洋,你买了公交车,雇我给你卖票吧!”   高洋打量了他一阵,哼了一声,凉凉的说:“不了。”   “为啥?我这上赶着都不要?”   高洋笑嘻嘻的眨着眼,略微思索着,说:“就我这样长得不算难看吧?找个卖票的还不得扒着眼皮挑?怎么也得找个帅的。”   道具师傅不服气:“嘿,说说,什么样算帅?”   高洋坏心眼的一撇嘴:“至少,得像韩大川这样啊!”得,大川这老实孩子,又被她挤兑了。      韩大川开始举着扩音器喊:“灯光、道具就位……模特,把眼影给我擦掉,昨天不是告诉你别化妆了吗?”   化妆师赶紧拿着湿纸巾给高洋擦眼影,边擦边跟高洋小声说:“韩摄影师今天挺火爆啊。”   高洋只是直直的坐在那里,心底默念,这丫可能快到更年期了。   过了会儿,韩大川又开始喊:“道具,背景给的不对,换下一组。”      折腾了一上午,高洋已经筋疲力尽,喘着气,可怜兮兮的跟韩大川说:“我想去喝点水。”   韩大川一定神,最后冲她按了下快门,然后,打了个响指,一扬手,爽快的跟手下一班人马宣布:“OK,今天彻底收工,中午我请客。”      摄影师带的团队跟广告公司不是一套人马,高洋跟摄影师和广告公司还不是一路的,他们是标准的三驾马车。而韩大川刚才说请客,摆明了是请自己人。   高洋回到化妆间换衣服,又彻底洗了脸,才慢吞吞的出来,她想,一会儿路上随便吃点东西,安慰安慰咕咕叫的肚子,然后就早回家,下午还可以带米粒儿去动物园逛逛。      从化妆间出来,看到韩大川还没走,高洋有点奇怪,问:“你刚说请吃饭,怎么还没去?不是忽悠那帮兄弟们吧?”   韩大川双手插在胸前,盯着高洋:“你换个衣服怎么磨蹭这么长时间?”   高洋耸耸肩说:“害着你啦?想用化妆间你早点说话呀!”   韩大川知道斗嘴永远斗不过她,于是直截了当的说:“走吧,我请客。”   高洋故意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问:“难道我也有份儿?”   韩大川用比钢针还硬的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从来也没把你排斥在外啊?”   高洋睚眦必报的用拳头砸了咂他的肩膀说:“行啊,哥们儿,真够意思。”      吃饭的地点是临时选的,化妆师曹姐推荐吃火锅,于是就挑了家最近的店,要了间最大的包房,点了形形□的菜品。   道具师傅一个劲儿给高洋添菜,夹了一大堆肉,说:“来,吃这个,最嫩的羔羊肉……”   高洋恍惚了一下,想起来学校东门外那家火锅店,那时候,大家经常去的,也是喜欢点很多很多菜,也有人那么热心的给她夹东西,也有人说:“来,涮高洋肉……”   她跟大家抬杠:“此高洋非彼羔羊!” 然后,一群人都畅快的哈哈大笑。   都那么遥远的事儿了,遥远的她快要忘记了。      她笑着跟道具师傅说:“我不吃羔羊肉……”那笑,却那么空洞,她自己夹了些牛肉,放进自己的小锅里,才说:“我,现在,比较喜欢吃牛肉。”      韩大川只顾低头吃自己的,吃了一阵,才想起来推给高洋一个盘子,“尝尝这个吧,叫忘忧草……”   明明是茼蒿,他却说是忘忧草,还那么一本正经的推荐给她。   高洋瞟了他一眼,又笑起来,这次,笑得十分明快,与刚才仿若两人。      由于提前完成了拍摄,吃完饭,大家就地解散。   道具师傅想显摆显摆新买的奥迪车,就张罗开车送人,目光首先盯在了高洋身上,恳切的说:“我送你吧,高洋。”   高洋往后退了退,正好踩在韩大川脚上,还没来得及说句对不起,已经被他一把推开,嚷嚷着:“嘿,高洋,成心是吧?穿这么双能谋杀的高跟鞋,往哪儿踩呢?”   高洋一脸委屈,说:“我是故意的啊?”   韩大川却不讲理起来:“踩了我,还说你是故意的?行啊,你。……走,你得给我看脚去,还得拍个片子看看脚趾头断了没?”   高洋被他拉着,往停车场走,也顾不得身后那群看热闹的人笑得七零八乱了。      高洋以前也坐过韩大川的跑车,宝马M3啊,还是敞篷的,谁不向往?   以前,拍各类宣传广告,偶尔会碰到一起,高洋就会星星眼的求大川:“让我搭个顺风车呗?”大川也不是吝啬的人,偶尔就带她一次。但坐韩大川的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得坐后座,因为副驾驶位置上永远都摆着他最心爱的相机和镜头。      吃饭的时候,高洋喝了瓶啤酒,虽然没醉,但有点晕乎,尤其坐在车上,感觉哪哪儿都在转。即使头晕,她还能口齿清楚的跟大川说话:“你说你将来娶了老婆,让你老婆和相机哪个坐副驾驶呢?”   大川想都没想,就清晰干脆的告诉她:“相机!”   高洋满心不悦,又十分鄙夷的说:“你丫就是个工作狂,将来让你媳妇儿收拾你!”幸好,她是嘀嘀咕咕的说,敞篷车兜风,噪音比较大,话没传进大川的耳朵里。      从五环一路杀到四环,高洋一直趴在座位上看路边的景色一闪一闪在眼前飞过,车速还真快,高洋说:“老兄,拜托慢点儿,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子了。”   韩大川说:“不行,你得陪我去医院看脚,慢了怕耽误治疗,万一没及时接上骨头和神经什么的,落个终身残疾,你负的起责任吗?”   高洋舔了舔被风吹的发干的唇,叹气,“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个女人对你负责任?”   韩大川夸张的喊了句:“哟,你还知道我是男人呢?”   高洋彻底被他噎住,干脆不再说话。      跑车英姿煞飒爽的在四环上一路狂飙,高洋实在忍不住了,就喊大川:“你找个地方停车,我想吐!”   大川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停不了,刹车坏了。   高洋以为自己听错了,干脆起身狠狠的掐了大川一把,她嫌掐自己疼,反正掐他效果是一样的,大川吸溜了一声,说:“你下手挺狠啊,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高洋终于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幻听,于是,哭丧着脸说:“我搭个车快把小命搭上了,我还跟你客气啥呀?”      如果高洋没喝那瓶啤酒,或许一准儿早发现车子不对劲了,好几次,大川试图把车往隔离带上蹭,无奈车速太快,摩擦力根本没减下来,还差点引发更大的事故,所以,就没敢继续。刹车不灵,油门倒是特好使,不用踩,就像自动给油一样,尤其借着刚才的惯性,仍是一个劲儿往前冲。   高洋死命抓住车窗,飞快的算计,如果自己现在从车上跳下去,会有多少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环路上正好下坡,车速比之前又快了些。高洋分析着跳车有可能导致的断腿、断臂、断脑袋等诸多情形,不禁打了退堂鼓。她直感叹,命运这玩意儿真的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她又想到,她自己玩儿完不要紧,可是,米粒儿怎么办啊?      起先,发现刹车坏了,韩大川也慌了神,可是,被高洋一掐,他又清醒过来,他从后视镜看到高洋一个劲儿冒汗,就腾出一只手,递过去纸巾盒,说:“擦擦汗吧,谁开车都可能遇到点儿意外,你也别想不开,咱们今天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劝你赶紧做好思想准备得了,现在还有啥遗言啊,都赶紧说了,没准就是几分钟的事儿了。”   高洋干张着嘴,想自己这二十几年的青春就要彻底交代了,想说的,想做的事儿真是太多了,第一件就是要给米粒儿打个电话,告诉她,她爱她……   幸好手机就放在口袋里,她拿出来,拨号码,可是,手指却一直发抖,怎么也拨不出去。   大川一直从后视镜看着她慌乱的神色,问:“打给男朋友吗?”   高洋摇头,闷闷的说:“我也得有啊!”   “那是打给家人?”他试探的问。   米粒儿是绝对的家人,高洋忙不迭的点头,然后,继续拨号,这次,终于不那么紧张了,号码很快拨出去。      估计米粒儿正在看电视,因为高洋听见电话里传来《猫和老鼠》的背景音乐声,她撒娇的问:“吃饭了吗?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了?”   高洋叹了口气,却突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她还那么小,估计根本不能理解生生死死这样的悲情。   米粒儿是个敏感的孩子,在高洋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的瞬间,她突然细声细气的问:“你又挨训了?跟谁生气呢?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啊,等我长大了,替你训他们好不好?”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米粒儿还这么小,就知道替她分忧,是多么难得。   高洋想着,她还没能更多的疼爱她,已经要跟她说永别了,忍不住泪眼婆娑。她哽咽的叫了声:“宝贝!……”后面“我爱你”三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米粒儿不知道高洋正坐在一辆刹车坏掉的亡命车上向未知飞奔,以为她只是像以前那样,工作之余,给她打个电话查查勤,顺便跟她唠叨一下工作有多辛苦,多不容易,好让她淘气的时候更愧疚些而已。她哄着她,像许多次她哄着她的时候那样,语气十分轻柔:“你不高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等一下……”高洋听到她搬动椅子的声音,估计是拿书架上的连环画了。高洋对着无人的话筒喊:“别摔着!”      M3的性能,真不是盖的,短短半分钟内就超过了好几辆车,眼看就要撞上前面一辆大货,看架势,如果不能绕过,绝对是九死一生。   高洋闭着眼睛祈祷,千钧一发之际,大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向路边的护栏撞过去,他想冲到环路下摔死总比被大货车压成人肉大饼雅观些。      高洋尖叫之前,还没忘记先挂掉了电话,她怕吓到米粒儿。   最后的回忆,她不想给孩子留下恐惧。   车子到底还是停下来了。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停下来的,而是撞在了高架桥的护栏上,整辆车刚好挂在护栏边摇摇欲坠。   韩大川估计也被吓傻了,连表情都麻木起来,不过,他还强装镇定的转过头去看高洋,发现她一双惊恐的眼睛像嵌在一张白纸上,而且浑身战栗着,哆哆嗦嗦,好像在发抖,于是说:“脸色真难看,白得跟纸似的。”   高洋本想上前在掐他一下,可是,刚要动,发现车子挂在护栏上也跟着晃悠,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要掉下去,为了听天由命,她还是忍了,只在嘴上逞能:“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人就战战兢兢的坐在车上,而车子就摇摇晃晃的在护栏上挂着,高洋庆幸,那天没风,要是风大点,她跟大川的小命估计就要呜呼了。   高洋打了110报警,大川非跟她抬杠,让她打120叫救护车,高洋说:“干脆,我连119也叫来,就齐全了。”      两个人煎熬着,觉得每一秒都特难捱,后来,高洋打了个喷嚏,车头又向下动了动,就像跷跷板一样压了个来回,吓得高洋又尖叫了一遍。   大川伸出手抓住高洋的,声音有点空洞,尽量安抚她说:“高洋,咱们聊点什么吧?”   高洋无意识的点头,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大川说:“希望这关头,别讲冷笑话啊。”   高洋结结巴巴的说:“不冷,保证不冷。” 过了一会儿,高洋果真就开始讲起了“……大灰狼生病了,小兔子带着胡萝卜去看它,到大灰狼家里的时候,小兔子才想起来大灰狼是吃肉的,于是有点惴惴的问‘大灰狼先生,我带的礼物你不喜欢吧?’谁知大灰狼却笑起来,说‘我很喜欢你带的礼物,胡萝卜先生。’”讲完了,她自己先咯咯的笑起来。   大川却笑不出来,只能责怪她说:“不是说好不讲冷笑话的?”   高洋委屈的说:“哪里冷了?是你笑点太高了好不好?”   大川看了一眼路面下的车流,回头跟高洋说:“算了,咱还是别讲笑话了。”   命悬一线,高洋知道大川紧张,可是,她自己何尝不紧张呢,她怯怯的问:“大川,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我们会掉下去摔死吗?”   大川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不知道,气得高洋想拿脚踹他。      高洋始终握着手机,她问大川,要不要临死之前借给他打个电话,大川说算了,要万一没死,岂不平白无故浪费许多感情?高洋骂他冷血。      两个人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大川就问高洋:“你说咱们俩是好人还是坏人?”   高洋说:“废话,当然是好人!”   大川说:“那就不用害怕了,肯定会有更好的人来救我们的,哪个电影会让好人一开始就OVER了呢?”   高洋说:“靠,那也得咱们俩扮演的是男一号和女一号才行啊!”      结果,更好的人果真来救他们了,就在高洋跟大川绝望的互相探讨死了以后会不会上天堂的时候,才看见吊车晃晃悠悠的开过来,至于是吊车晃悠,还是他们俩挂在护栏上晃悠,高洋已经分不清了。   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拿着大喇叭跟他们喊:“车上的人别紧张,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下来……”高洋扮了个鬼脸,自己嘀咕着:“呸,咱们俩换换位置,看你紧张不?”   大川仍旧拉着她的手,说:“高洋,你冷静点!”   其实,高洋早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警察叔叔手里拿的那个喇叭,怎么看都决得眼熟,还跟大川说:“他们怎么把你的大嗓门给捎来了?”   她本来是想说笑的,可是,大川却板着一张脸,没理她。       ☆、好友岳小薇   当警察叔叔把两个人从车上拖下来的时候,高洋已经浑身湿透,手心里不停的冒汗,双脚也已经站不住了,虚脱的靠在大川身上。   大川也比她好不到那里去,唯一的区别是没哆嗦,他用双臂护着她的头,将她整个人圈在臂弯里,轻声说:“高洋,咱们俩也算是共患难了一回呢!”   高洋似乎恢复了些元气,窝在他胸前说:“天地良心,我只想着蹭个便宜车来着。”      去医院是被大川胁迫的,坐着120的专车。   开始,高洋强调自己根本没受伤,不用去医院了。而大川说:“别自作多情了,去医院可不是为了你。别忘了踩的我那一脚还没去检查呢,你得跟着去趟医院,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好负责任。”   高洋瞟了一眼他所谓被她踩了的那只脚,正“啪嗒啪嗒”有节奏的点着地晃荡,根本不见有啥状况,知道他根本是故意难为她,于是,就笑得有点谄媚:“大川啊,你皮糙肉厚……不,是健壮、硬朗,踩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韩大川根本不吃她那一套,推搡着她到120旁边,说:“有什么没什么,我说了不算,得问医生去,你就劳驾跟着走一趟吧,要真没事儿,我也不讹你。”   高洋只能望天。      救护车上,高洋再一次恳求大川:“让我下车吧。”   大川一把按住她,说:“免谈。”   本来离出事儿地点最近的医院是区属重点医院,但韩大川坚持让120送他们到他指定的那家,高洋下了车一看,不禁咂舌,问大川:“你说话怎么不算数?不是说好不讹我吗?”   韩大川扁了扁嘴,说:“我什么时候讹你了?”   高洋还是没忍住,咬着牙问:“要是不讹人你干嘛来这么贵的私立医院做检查?”   韩大川一副恍然的表情,扬着剑眉,跟高洋说:“有个剧组把这里作为定点医院,我认识制片人,能签单,咱俩都不用花自个儿钱。”大川的交际,高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总能认识一些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到哪儿都吃得开,所以,他说他认识什么制片,高洋也不觉得有啥不妥。      大川在那家昂贵的私立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最后的结果,就是心跳有点快而已。医生含着笑,说:“心跳快也是正常的。”说完,还上下打量了高洋一番。   高洋松了口气,说:“只要脚没毛病就行,别的都跟我没关系。”   医生微愣了一下,说:“怎么跟你没关系呢?”   大川赶紧说:“是啊,苏伯伯,跟她真没关系,她只是用高跟鞋踩了我的脚,车祸那事儿,她也是受害者。”   花白头发的医生又笑起来,了然的点点头:“这位姑娘,要不要也做下检查?”   高洋赶紧拒绝,可是,韩大川却替她做了主张:“当然要检查一下,可别吓出什么内伤来,反正人也过来了。”说完,不容高洋反应,已经推着她出了门,顺便叫了门口的小护士,说:“带她去做个B超,再做个心电图,查不出点儿病来别算完……”   高洋心里那个气啊,心说韩大川你咋那么多事儿?不过是坐了一下你的车,受了点惊吓,又不是怀孕,做什么B超?   不过,既然人家小护士带她到了B超室,也就没啥好说的,只能躺下来任人“揉捏”了,检查的结果当然肝啊肾啊的都正常,出来的时候,高洋嘿嘿一笑,跟大川说:“让您失望了,本人我比健康还健康,真查不出来一点儿毛病!”说完,一甩头发,笑得甚是得意。   韩大川觉得她一甩头发的姿势特像小孩儿,忍不住就伸出手揉她脑袋,她的头发柔顺的像丝绸,手感真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高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别开头去,说:“好不容易梳顺溜的,你别跟我弄乱了,行不?”      第二天一早。米粒儿从邮箱里拿回来报纸,她指着报纸上的一张大照片跟高洋说:“这个女的可真像你!”   高洋搂了一眼那照片,幸亏隔得远,而且相机也不够专业,所以,拍出来的效果不甚清晰,尤其是放大了以后,只能看出来男的个头不矮,面相挺好,女的捂着件宽宽大大的男式西服,躲在男的怀里,低着头,藏着半边脸,啥都看不清,报纸的标题却很醒目:“醉酒驾车险丧命”。标题旁边,还给了那辆挂在护栏上的宝马M3一个大特写,当然为保护隐私,车牌号被遮住了。   高洋看着报纸,才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故那么后怕,还真是险些丧命,她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同时,又有一种大难过后的庆幸。她抱了抱米粒儿,指着报纸说:“这女的仔细看,还真有点像我,可是,那发型却不太一样。”幸好,昨天头发被风吹得特别乱,有点像烫了蓬松卷。   高洋特意把报纸卷了卷,仍到了茶几底下,她怕万一米粒儿再仔细看,看出什么破绽。如果昨天的事儿让她知道了,指不定这小家伙怎么唠叨呢?   高洋越是想藏,米粒儿越是拽出那张报纸,翻到刚才那页的大图片,说:“你也可以找个像他一样的男朋友啊!”      高洋怀疑她根本不知道男朋友是啥意思,如果她知道,男朋友就是意味着她的后半生都要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扯在一起的时候,她估计米粒儿就不会这么说了。她连对那只狗好点,小家伙都会吃醋,何况,她对一个男人好了。   她想,她一定要把全部的爱都给这个孩子。      广告完工了,又受了些惊吓,高洋打算暂时给自己放个假,带着米粒儿去郊区游山玩水。   收拾东西的时候,米粒儿再三跟她确认,“毛巾、牙刷、创可贴……”   高洋拉紧背包带子,说:“以后你要当了妈,指不定多烦人呢!”米粒儿这才不说话了。   出门的时候,米粒儿背着小双肩背,迈着短短的小腿,跟在高洋身后,还是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这回要不是米粒儿提醒,她还真没听见。   电话是岳小薇打来的,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高洋,你在哪儿呢?我迷路了,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末尾的乞求,让人觉得她快要哭出来了。   高洋看看一大包行李,又看看满脸兴奋,期待出游的米粒儿,心里暗骂:香蕉个疤瘌的岳小薇,知道会迷路你不会少出门啊?   米粒儿看到高洋一副无奈的表情,问:“岳阿姨又出啥状况了?”   高洋耸耸肩,跟米粒儿说:“还好,迷路不是大问题。”然后,又继续在电话里跟岳小薇说:“迷路了给我打电话有用啊?伸出你的手,打个车,告诉司机你住在……”   高洋还没说完,岳小薇突然“哇”一声哭起来了,委屈的说:“周围根本没有出租车。”   高洋翻了翻眼皮,彻底无奈了,只能转身把行李放回去,并且跟米粒儿说:“咱们恐怕暂时不能出去玩儿了,我得去找你岳阿姨。”   米粒儿嘟了一下小嘴,之后,却善解人意的说:“去吧。”      高洋出门打了个车直奔昌平,因为岳小薇说她在温泉花园附近迷的路。   一路上,出租车价目表跳得她直肉疼,于是,跟司机师傅说:“一会儿别忘了给我打张发票。”好歹还能拿去找岳小薇她男朋友何平童鞋报销,谁让他没事儿放她一个人出门乱晃?   岳小薇是高洋的大学校友兼死党,两个人在舞蹈班认识的,后来怎么腻乎到一起的都忘了,唯一让高洋记得的是,那个让她最难堪的晚上,是岳小薇冒着严寒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的,从此,她就认定,迷糊的岳小薇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岳小薇哭哭啼啼的跟高洋说她周围的标志性建筑:“一条很宽的路,有几排小房子,对了,路边还有树……”出租车司机师傅听了描述,开着车在主路上绕了好几个圈,尽力寻找,可是,找了半天仍是无果。   后来,那师傅问高洋:“姑娘,你这朋友是从外国来的吧?”   高洋不好意思的笑笑,想说,她其实是从外星来的,不过,这荒郊野外的,又怕吓着人家师傅,开个出租车混口饭吃,挺不容易的,于是,就换了个正常点的说法:“不是,那个……她就是天生少跟筋,别的事儿都能分清楚,就是没什么方向感。”      两个小时后,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终于找到了岳小薇,高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还真没什么可以当参照的高楼大厦,唯一有点特色的地方,就是不远处有几排连栋的小别墅,但因为离的较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新建的高档小区。   费了老大的劲儿,高洋当然要数落岳小薇几句:“以后,要是出这么远的门,你最好给我带着份地图。”   岳小薇哭得梨花带雨,吭哧吭哧的说:“地图上要能找到这地方,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原来,她手里还真有一份地图。高洋只能默念上帝,看来,她只有替何平童鞋祈祷了。      回去的路上,高洋问岳小薇为什么会一个人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于是,她威胁她说:“你也不怕何平回来,我去打小报告?”   岳小薇表情似乎很紧张,眼神也慌乱,假装瞅着窗外,不敢看高洋,然后,仍是坚决的摇头说:“我就是走错了路。”   高洋“切”了一声,摆明了不信,“说谎都不会,你走哪条路能走到郊区去?”      米粒儿正在把行李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去,看到高洋带着岳小薇回来,赶紧讨好的叫了声岳阿姨。   岳小薇显然也喜欢米粒儿这孩子,使劲儿抱着好生亲热了一番,才问:“最近乖不乖啊?”   米粒儿端详了一番高洋的眼色,才点点头,然后说:“阿姨渴了吧?我去拿饮料。”说完就迈着她那小矮腿一蹦一跳的往厨房跑,一会儿又探出小脑袋问:“岳阿姨,你喝可乐还是喝雪碧?”   岳小薇说随便,只要凉的就行。于是,米粒儿又给她整了一大块冰放杯子里。   岳小薇夸她:“看看,米粒儿跟个小大人儿似地,真有眼力见儿,随我。”   高洋乐呵呵的说:“她只有那个狗腿劲儿随你。”      被岳小薇一折腾,高洋没能带米粒儿出去玩儿,所以,接下来的大半天,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岳小薇喝着可乐,有一搭无一搭的跟高洋聊天,米粒儿就抱着小狗,跟着韩剧《浪漫满屋》里的韩智恩唱《三只熊》,边唱还边学着跳熊宝宝的舞蹈。   岳小薇被她的笨拙动作逗得前仰后合,就随口说:“想当初,你妈可是跳芭蕾的,你咋就没能受点遗传……”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洋踢了一脚。   岳小薇哎哟了声,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赶紧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大口。      晚上,本来高洋要做饭招待岳小薇的,但岳小薇突然想起来何平给了她一些金钱豹的入场券一直也没用过,于是就带着高洋跟米粒儿去奢侈了一把。      米粒儿童鞋是第一次来这么豪华的地方,一进大厅,就懵了,拉着高洋的衣服问:“怎么这么大?”   高洋倒是放任型的,抱着米粒儿到不同的餐区绕了一圈,问:“想吃什么就随便拿。”她想,反正298元的门票钱,不吃白不吃。   米粒儿吃的倒是不多,稍微吃了些鱼就饱了,然后,让高洋拿了两份冰激凌,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努力奋战。岳小薇胃口也不怎么好,估计心里有啥事儿憋着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高洋劝她:“不就是何平去加州出个差,又不是不回来,你至于跟丢了魂儿似地吗?”   面对这么丰盛美味的食物,高洋觉得不吃饱真是暴殄天物了,所以,她吃了西餐又想吃日料。      可能这家店的生鱼片比较受欢迎,高洋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人排队等着了。高洋拿了盘子正要取芥末,就听有人喊她:“嗨,高洋。”   一回头,正好碰上韩大川一双黝黑的眼睛,他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冲她笑。   在这里遇到大川,高洋倒是不觉得多意外,随意打了个招呼,问:“哟,换了新发型?”原来大川的头发留的有些长,笼在脑后,随意披散着,显得很有艺术家特质。现在却剪短了些,顺着那些自然弯曲打薄,处理的比较时尚。   大川憨憨的笑着,点头说:“是啊,这发型怎么样?”   高洋仔细观摩了一番,给了比较中肯的评价:“从约翰尼德普一下整成裴勇俊了啊。”说完,兀自笑起来。   大川微蹙着眉,轻轻咳嗽了一声,估计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瞪了她一眼,又似乎显得有些不甘心,便凑近她问:“裴勇俊是哪位?”   高洋的表情好像看到了火星来客,说:“你,居然没看过《冬季恋歌》?”   大川童鞋□裸的被鄙视了,委屈的咬牙,反驳:“你不是也不看足球比赛?”   高洋比较同意因为性别差异导致的追星狂热,于是,就轻易原谅了大川不知道裴勇俊的事实。然后,突然想起来前天的车祸,便凑到他跟前,小声问:“后来,你有没有去调查调查那么高级的跑车为啥突然就刹车失灵了,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小命?是情杀还是仇杀?对方的背景底细如何?”   大川估计是呛了口吐沫,纠结了半天,才推开她,用手中的盘子隔开两个人的距离,说:“你是不是悬疑电影看多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好不好,我上次去保养车的时候忘了换刹车片而已。”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彷佛他丢了一块钱,连回头找一下都觉得没必要似地。   但高洋却觉得他越是这么气定神闲,越是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她还是想,那毕竟是大川的私事,他自己不急,她又何必操那份闲心?      两个人正说着话,高洋突然觉得一旁正有人用眼神向她递飞刀,淬着酸意一片儿一片儿刷刷的往她身上削。   高洋看了一眼那女孩儿,长得楚楚动人,很惹人怜惜,只可惜笑得不够友好。   大川一向受女孩子欢迎,身边这个可能是新交的女友。      高洋端着一盘子生鱼片,呵呵一笑,跟大川说:“取好了,拜拜啊。”说完,转身就走,大川却又拉住她说:“嘿,你忘了放芥末。”    ☆、春节   其实,大川并不喜欢吃生鱼片,他把盘子推给对面的女孩儿,说:“挺新鲜的。”说完,不禁回头看向大厅,餐厅太大了,茫茫一片都是人。   女孩儿问大川:“刚才那人是谁呀?你们有说有笑的……”   大川没吱声,看女孩儿吃的差不多了,才说:“早点回去吧,我送你。”      从金钱豹出来的时候,大川在餐厅出口处又远远看到高洋和她对面坐的岳小薇,吁了口气,跟身边的女孩儿说:“差点忘了,我的车坏了,送修理厂了,现在得打车送你回家。”   女孩儿瘪了瘪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   大川赶紧殷勤的说:“方便,方便,要不你看这样行不?你自己打车回去,我给报销的票。”   女孩儿的脸腾一下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气急败坏的看着韩大川:“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一跺脚,自己先从滚梯上下去了。   大川在后面喊:“喂,你怎么先滚下去了?刚才不是说要坐观光梯的吗?”   女孩儿终于怒不可遏,歇斯底里的喊了声:“我要回家告诉我妈!”      外面的热闹,高洋当然没看到,那顿饭,她跟岳小薇边吃边聊到很晚。      刚休息了没两天,高洋就接到大川的电话:“这周末在王府井有个时装发布会,都是美利坚大牌模特儿,要不要去看看?”   高洋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票不?票价几何?”她最近只拍了几个小品牌的平面广告,没收到什么薪酬,前几天跟大川合作的那个算最大的,但是得等到了宣传期才能拿到酬金,所以,现在荷包里不算充裕,得省着点过日子。   大川说:“你怎么那么抠啊,就算要票,也就是百八十块钱的,能当回事儿?”      高洋看了看她身边一直抿着小嘴假装无意,实则偷听她打电话的米粒儿童鞋,想着要攒钱给她上学交赞助费,于是跟大川说:“我拿一毛钱都当回事儿,要是要票,我就不去了啊!”   她这么说,大川急了,嚷嚷着:“要什么票啊?我就是票。像我这么大牌的摄影师,他们八抬大轿来请还怕我不肯去呢。”   高洋一听,觉得有道理,大川的确在圈内的名气不小,大有盖过前辈的风头。而且,这几年,他的作品又多次得过国内大奖,完全奠定了他在这个行业的基础。   不过,肯定归肯定,高洋仍旧揶揄他说:“吹牛不上税,吹呗……”   大川急于得到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去不去呀?”   高洋乐了,答应着:“去,干嘛不去呀?”像这种国际时装走秀,她巴不得多看看,多学学呢,对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混,绝对有好处。   大川松了口气,说:“行,那咱周日下午一点半王府井大街的中国照相馆见吧。对了,要不要我顺便接你?反正我周日去趟五棵松,回来路过西三环。”   高洋赶紧拒绝:“还是算了吧,坐你车太玩儿命了,回头再吓出点啥毛病来,犯不着。”      高洋出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会请小时工来帮忙看着米粒儿,但最近,米粒儿小朋友坚决抗议说:“我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所以,才实验了那么几次。   看她真没问题,她也就放心了。      周末,在家陪米粒儿吃了午饭,高洋才不紧不慢的往王府井大街去。   大川可能早到了,在中国照相馆门口等着,远远看到高洋,嘿嘿直笑。他那么一个人,本来就长得高大帅气,身上似乎漫着一层阳光棕榈的味道,又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手工西装,看起来更是潇洒英挺,很招人眼球,再加上这么一笑,更是惹得回头率暴增,甚至有外国姑娘找他问路,他还用地道的美式英语跟人家调侃。      在大街上被人观光,高洋觉得很不适应,于是,站得离他远远的,揶揄着:“哟,不就是看个发布会,值得那么高兴?”   大川被她打击了一番,终于不笑了。   两个人往发布会现场走,走了半路,大川拍了拍肚子说:“我饿了,要不咱先去吃点东西再入场?”   高洋瞅了瞅周围活贵死贵的餐厅,直摇头:“我已经在家吃过了。”   大川恳求:“再陪我吃点呗,要不,饿着肚子看啥时装看啥模特儿感觉也不美。”   高洋瞪了他一眼,很严肃的批评到:“知道下午有走秀,你干嘛不早点吃饭?”   他却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去找人调试镜头和遮光板了,忙了一上午,怕路上堵车,就早点过来了,到这儿快一点了,又怕你来早了找不到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哪儿有时间吃东西?”   这下,倒把责任推到高洋身上了。她无奈,说:“那就去吃吧。”      大川嘴够刁。高洋已经狠心咬着牙问:“必胜客?”   “酥园。吃完饭正好去看时装秀。”他掉头往君悦大饭店方向走,高洋只能在后面跟着,边走还边对比一餐必胜客和一餐酥园的差价。      大川边吃高洋边催:“快点儿,晚了我们就开不到精彩的开场了。”   大川却不急,夹了些菜放进她面前的餐碟里,“你也吃点,要不这么多我自己吃不完。”   高洋却不领情,嗔怒道:“知道你自己吃不会少点点儿吗?真不会过日子,韩大摄影师,我看你早晚得因为这些奢侈的习惯破产。”   大川却不在乎,一个劲儿招呼高洋:“吃啊,你再吃点呗。”      秀场安排在某商场的一层,全部打了临时隔断,隔开了嘈杂的购物人群。   进到里面,高洋才知道,这次时装秀果真不要票的,只是得有邀请函。   来参加时装秀的,除了国内一些业绩不俗的服装设计师,就是造型师、摄影师,还有一些在电视上见过的专业模特儿。其中,有些人似乎认识大川,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   大川也是礼貌周到的好孩子,一直笑嘻嘻的跟人周旋。   高洋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现场,不免有些唏嘘。   大川坐在她旁边,出声示意她:“别做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高洋狠狠瞪了他一眼。      走秀的开始的时候,大川开始以他专业的眼光去审视模特儿的表现,时而跟高洋窃窃私语的探讨:“下次拍服装宣传,你可以试着多些风情,学学她们的眼神……”   高洋想伸手去掐他,可是又舍不得错过舞台上精彩的瞬间,还是放了他一马。   她终于知道什么是专业了,也知道自己跟她们的差距其实不只是在表面上,更是在骨子里,她自己所欠缺的是自信。      表演结束了,高洋还恋恋不舍的盯着舞台,彷佛那里生出了一个梦,那是她的梦,她站在舞台正中,翩翩而至,她飞旋,跳跃,似是一只展翅的天鹅……   直到大川拉着她说:“赶紧回回神儿,走啦。”她才从梦中惊醒。   舞台上已经空了,只有设计师出来谢幕。   那些华丽的、妖娆的精灵们突然就消失了,梦,已然不存在。      大川问高洋:“怎么样,可有收获?”   高洋感激的说:“非常大,今天,真谢谢你了。”这是诚恳的道谢,有别于高洋往日的笑闹,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大川点点头。      从秀场出来,两个人一直并肩走在王府井步行街上。街道两旁,有新换的广告栏,里面全部是音乐会的消息:“著名钢琴家罗海音女士携儿子罗隐亮相中国大剧院”,“两代钢琴家的梦想”,“罗海音——两个世纪的传奇”。   广告信息如火如荼,宣传栏里,还贴了大幅的照片,罗海音一袭宝蓝色长裙,庄重典雅,罗隐一身白色西服、米色衬衫,清新英俊。两个人放在一起看,不像母子,倒像姐弟。      见高洋一直盯着广告栏,大川问:“怎么,对音乐会有兴趣?”   高洋赶紧别开眼,微微笑着:“啥呀,我这个粗俗的人,哪儿听得懂钢琴呀,不过是看看广告上的帅哥。”   大川倒是热情,主动张罗:“你要想去听这个音乐会,我还真能弄到票。”   高洋笑得更甚了,一扬手,问:“韩大摄影师,你票贩子吧?”   这次,大川倒是学机灵了,把手往高洋肩上一搭,说:“哪儿啊,我人贩子,专门拐卖良家妇女。”      一条步行街走到头,便是图书大厦,高洋想给米粒儿买些画册,她现在认识不少字,可以自己看些简单的图书了。大川还有其他活动,于是,两个人便在路口说再见。      又休整了一段日子,高洋仍继续四处跑广告代言的事儿。   中间,签了一个平面小广告,可能因为公司实力不够,公司里派来跟她合作的摄影师只是个二把刀,拍摄宣传册的时候,居然没带灯光师,于是,他自己又当灯光,又当摄影,高洋怀疑他还得兼职后期制作。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拍摄,她无端就想起韩大川来,比起大川的气势,这个摄影师真是差了一大截。      她照样早出晚归,照样忘了带钥匙,米粒儿也照样给她开门。   她跟米粒儿的生活仍旧一成不变的在继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会一个人望着窗外的霓虹发呆,那些过往的青春,依然让她觉得寒冷。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与大川合作的广告片已经贴出来了,放在各大网站的显眼位置,高洋看着图片上的自己,有几分怀疑是不是PS的过了头?于是给大川打了个电话。   大川说:“没P过,原片,不过,看起来没你本人有灵气。”   高洋知道,是大川的谬赞,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很是谦虚了一把:“哪儿啊,照片比本人漂亮多了。”      春节的时候,高洋带着米粒儿去了趟苏州,本来,她觉得在那儿过节会温暖些,毕竟是南方城市嘛。可是,除夕那天,她们住的宾馆里出奇的冷,她只能哈着气,问米粒儿要不要出去跑跑步。   米粒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看电视,连最热闹的鞭炮声也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对高洋的提议更是无动于衷。   后来,高洋就一直抱着她,给她唱歌,唱《亲亲,我的宝贝》。米粒儿才终于肯跟她说话了,就问:“冷死了,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不去三亚?”   高洋本来想说,妈妈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咱们来怀旧啊。后来终究没说出口,只说:“三亚机票太贵,宾馆也贵,还不好订。”   米粒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小手伸到她腋下,说:“真的很冷,帮我捂捂热。”   那天,高洋面对米粒儿觉得非常抱歉,觉得她应该给她更好的生活。      晚上,岳小薇给高洋打电话,说:“我妈让你带米粒儿过来吃饺子。”   高洋对着电话一阵笑,让岳小薇听外面的鞭炮声,然后才说:“我们在苏州呢。”她只说在苏州,并没说另外两个字。她知道岳小薇不甚聪明,也许,一时不能搞明白她的偷换概念。   米粒儿听到岳小薇的声音,也抢着要说话,于是,高洋就叫她:“快给你岳阿姨拜个年,让她别忘了给个大红包……”   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节日,高洋带着米粒儿小朋友跟岳小薇聊了大半天,岳小薇才想起来说:“糟了,这可是漫游,高洋你浪费了好多电话费吧?”      春节过得很快。   初一,高洋带米粒儿逛了逛苏州的大街小巷,因为街上没什么人,所以显得有点冷清。初二,米粒儿执着的在宾馆看了半天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下午,去公园散了散步。初三,高洋带着她坐车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用米粒儿的话讲,算是荒郊野岭。   高洋指着路边的一排树说:“看看,当年我们亲手种的,都长得这么高了。”   米粒儿不解,问她:“你是不是想唱‘小松树,快长大’?”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路边唱起了:“小松树,快长大,快快长大……”   她们初四的火车,回到北京的。   米粒儿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狠狠的把羽绒服摔在门口,高喊了一声:“还是家里暖和。”   高洋拎着行李,在门口研究,这一行,到底能给米粒儿留下怎样的回忆?      韩大川给高洋打电话,无非是兴师问罪的,“高洋,你春节都没给我发个拜年的短信?”   高洋笑呵呵的说:“发了,可能是信息阻塞,你没收到。”   大川接着说:“那你干嘛不打个电话问问我收到了没有?”发个短息,再打个电话,高洋觉得这样的逻辑简直是精神病,于是,又拿出一贯对付大川的态度:“这不画蛇添足吗?我有毛病,还是你有毛病?”   大川也不含糊,话茬接的相当快:“你呗,真不够意思,这大过年的,不给发短信、不给打电话就算了,还不给个好脸色……”   高洋说:“韩大摄影师,我脸色不错了……”她想,她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得半死,现在没不耐烦的挂了电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大川说:“得了吧,就你这态度,我是不奢望了,不过,就是枉费了我还惦着你给你带点好吃的回去……”   “带好吃的回来?”高洋才反应过来,问:“你在哪儿呢?”   “越南呗,春节前来这儿拍一组风景片,觉得挺美,就留下过年了。”他不紧不慢的说。   这下,高洋真觉得他精神病了,特意打国际长途质问她怎么没给他拜年?跟她聊这么多有的没的,还扯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替他心疼话费了,于是,飞快的嘀咕了句:“等你回来再聊吧。”   大川对着话筒喊:“喂,还没说完……回去我给你带菠萝蜜,你请我吃饭啊!”   高洋说:“好。”然后,飞快的挂了电话,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情人节,情人劫?   2月13号,高洋约了大川一起吃饭。   她打电话的时候,大川本来说13号没时间,高洋说:“那就15号?”大川停了停问:“要不14号?”高洋说:“14号还是给你留着去会小情人儿吧!”大川嚷嚷,他根本没什么小情人儿,高洋打死都不信的说:“没有才怪。”   13号和15号,大川还是选择了13号。      高洋要带米粒儿去赴饭局,米粒儿把个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带着弟弟满屋子跑,就是不理她的茬儿,跟她讲了半天,她最后才来了句:“你去约会,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高洋板着脸,问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哪儿学来的?什么是约会,什么是电灯泡,这些她十五岁以后才懂的关键词,她咋五岁半就全知道了?   米粒儿吧嗒吧嗒的咂着嘴,像做贼似地小声说:“电视上学的。”   高洋气得把有线给拔了,指着DVD说:“从今天起,你只给我看动画片。”   米粒儿倒是很有思想准备,无辜的眨着眼说:“你上次说过了。我以后只看《猫和老鼠》,还有《西游记》……”   高洋无奈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说:“还有,不许上网看电视剧。”   米粒儿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冷不丁跟高洋说了一句:“你揪头发的表现是狂躁症……电视上说的。”   高洋真急了,喊:“高米米,小心我揍你!”      虽然后来,又费力半天口舌,但米粒儿还是不为所动,坚决一个人留在家里吃剩饭,她说:“中午做的鱼很好吃,我晚上打算把它吃完。”   高洋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随她去,但临走前说保证把好吃的给她打包回来。   米粒儿送她出门的时候,说:“你好好玩儿。”高洋觉得此时米粒儿不像她女儿,倒像她妈。      餐厅是高洋选的,如意居的私家菜,之所以选那儿,一是因为菜品的确好吃,二是因为高洋喜欢那儿的环境。每个餐桌都用仿古的雕栏屏风和绿植隔开很远,能让人安安静静的吃东西而绝对免受打扰。唯一不如意的是,价格太贵,高洋特心疼钱。但又想到大川那么仗义的人,肯定给她背个特大个儿的菠萝蜜回来,心里也就平衡了。      高洋到的早了些,就在中厅的沙发上等大川。餐厅的灯光很明亮,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但个个都打扮的很得体,偶尔有穿着礼服的帅哥美女经过,顾盼间摇曳生姿,不是普通的养眼。      她四处观望之际,突然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穿一身象牙白色西装,驼色大衣正搭在臂上,站在餐厅入口处,可能是在等人,又或许是等的有些不耐,于是,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飘飘渺渺的烟雾笼在他脸上,有种恍惚的苍凉。   高洋的目光被钉住,再也无法移动,她整个人呆愣在那里,甚至不能呼吸,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叫嚣的难耐。      直到大川的大手搭在她肩膀上,她才回过神来。   “嘿,高洋。”他笑得一脸阳光,“堵车,来晚了,不好意思。”那天真是堵得厉害,他从出门到开到餐厅破天荒的花了两个小时。   “没事儿,来了就好。”   她很少这么宽宏大量,所以,大川觉得她像中了邪,连续问了好几次:“高洋,你还好吧?”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好,但她不想让大川觉得她请人家吃饭还要给脸色看,所以,勉强笑了笑,说:“还凑合。”      大川点的菜,精致、可口,还数量颇多,透着他一贯奢侈的风格,高洋想,这丫绝对出身资产阶级,在旧社会,就是劳动人民斗争的对象。   吃饭的时候,大川谈笑风生,一边讲越南的山水如何秀丽,一边讲越南的姑娘如何温柔可人。   高洋心不在焉的说:“你没打包带一个回来,真是可惜了。”   大川温温的笑着,说:“我又没说自己喜欢温柔可人型的。”   高洋不经大脑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大川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阵子,才说:“这事儿,我得保密。”   高洋没什么精神,若在往日,她可不会管他保密不保密,肯定套出个名堂来,可今天,她只平静的“哦”了一声,然后,接着吃饭,继续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等大川吃饱喝足,高洋才想起来问:“你给我带的菠萝蜜呢?”   大川一拍脑门子,说:“哟,忘在河内的宾馆里了。”   高洋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致有低落下去,“切,怎么没把你自己给忘了?”   大川呵呵笑着,“这不光顾着让你请吃饭了,归心似箭。”      高洋觉得自己这顿饭请的冤,结完帐出了餐厅,还不忘叨念:“菠萝菠萝蜜,带我去,带我去……”   大川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高洋哭笑不得,就随口念着:“带我到牛魔王和紫霞仙子的婚礼去,带我到那个英雄降妖除魔的年代去,我要把故事的开头结尾统统更改……”   估计大川这孩子对非主流娱乐节目不是太了解,所以,高洋说的话,他只当是玩笑,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咱又没飞船,去不了啊。”   高洋当下就笑翻了,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弄得大川从头到尾一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大川换了辆新车,保时捷卡宴,副驾驶座位上,依然放着他的相机包和镜头。   高洋看着车前那个品牌LOGO,有点咂舌,漫不经心的问:“这车应该禁撞些吧?”   大川说:“不知道,还没撞过呢。”   于是,高洋又笑起来。      可能上次车祸的心有余悸让高洋缺乏勇气再坐大川的车,公交车站就在路口转角处,于是,出了餐厅前面的停车场,她挥手跟他说再见。      漆黑的夜,五彩的霓虹,扑面的风,让大川相信,这是一个相当愉快的晚上。已经有很久,他没像现在这样单纯的快乐过了。而高洋,他一直看着她在临界点上挣扎,终归没走偏差。      高洋坐上公交车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岳小薇打电话。听到岳小薇声音的一刹那,她又有些犹豫有些事儿到底该不该质问她?岳小薇兴冲冲的说:“高洋,你上次提过的学校,我让何平问了问,校长答应交一些赞助费,让米粒儿去上学。”      终于能让米粒儿去上学了!高洋觉得这个消息似乎跟之前的那些幻觉一样,不太真切,她使劲儿握着手机,又问了一遍,“真的?”   之前,她去跟学校交涉过很多次,因为米粒儿的户口问题,学校再三推辞,说解决不了。米粒儿没有出生证明,一直没上过户口,是传说中的黑户,这在北京这样的城市肯定不被接受,尽管高洋也曾努力找关系给米粒儿的身份进行“漂白”,但她一个单身女子,根本不具备收养的条件,所以,就一直不明不白的带着这个孩子。   高洋觉得岳小薇的消息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她根本来不及消化。于是,心中所有的疑虑又暂时统统抛在了脑后。      高洋回家的时候,米粒儿正在拿着电视遥控频频换台,虽然有点做贼心虚的小模样,但还是扬着脑袋问:“综艺频道可以看吧?”   高洋考虑了一下说:“可以。”   电视台正在播某音乐盛典,米粒儿兴致勃勃的拍着手,跟节目里的钢琴独奏和拍子。高洋盯着电视,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疲惫。   “感谢青年钢琴家罗隐先生……”主持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高洋耳边却只有“罗隐”两个字回来回荡。      第二天是情人节,这些年的情人节,她都一个人过,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唯一的福利就是买些巧克力回家,和米粒儿两个人分着吃,解解馋。   也有一年,有人送玫瑰花,她养在水瓶子里,发誓如果一周后花不凋落,就跟送花的人去烛光晚餐。   可是,那会儿米粒儿刚学走路,跌跌撞撞的一不小心碰倒了水瓶子,一大束花掉在地上,玫瑰的刺儿把米粒儿娇嫩的肌肤划破了一大条子,高洋当下二话没说,就把玫瑰丢进了垃圾桶,烛光晚餐,当然也就没有了。   后来,也偶尔有人表达爱慕,送玫瑰的,高洋干脆看都不看。   她的情人节,一直少了玫瑰的芬芳。      选在情人节那天去要账,高洋也算很有创意了。   某广告公司前年做的一个丝袜的宣传海报欠了她六千块钱的薪酬。   她很客气的跟他们财务主任说:“我家里有点事儿,要用钱了,才来跟你们要的,况且,这个钱是去年五月份该结的,拖到现在,已经半年还多。”   财务主任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打着哈哈跟高洋说:“你看,老板不在,而且,公司里现在也没钱,要不,你过几天再来?”   高洋有些急了,“我上次来要,您也是这么说的,我怕过几天,您还是说老板不在,或者没钱。”   财务主任冷笑了几声,才说:“要不,你去法院告我们?”   高洋,说:“不了,我想别的办法跟你们要。”   财务主任叉着腰,撇着嘴说:“我劝你,这钱你也别太惦记了,就算你2018年来,也是给不了。”      从广告公司出来,高洋跑了趟西直门,下午,又跑回广告公司。   财务主任正慢悠悠的喝茶,看到高洋又来,说:“高小姐,不是说了,现在没钱。”   高洋说:“不要钱,我只是给要账公司的同志们带个路。”说完没一会儿,一群黑衣黑裤的彪形大汉已经到了该公司。   见人多势众,财务主任有点心虚了,问高洋:“这是干什么?”   高洋懒得理他了,只跟要账公司的人说:“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领头的大汉把墨镜摘下来,拿在手里,瓮声瓮气的跟高洋说:“行咧,今天不给钱,他们谁都休想走。”   广告公司有年轻未经事儿的小职员,看到一群人来者不善,还堵在公司门口,于是嚷了句:“你们想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工作了?”   那带头的大汉把眼睛一瞪,还没说话,小职员赶紧乖乖把嘴闭上了。      还是财务主任见多识广,懂得些体面,赶紧让行政秘书给大家沏茶倒水。人家要账公司的人也颇具专业精神,说:“我们只替高小姐要账,其他事儿,一概不参与。”意思是说,茶水免了吧。   财务主任本想见风使舵,可现在看风向不对,又赶紧转向高洋:“高小姐,咱们的事儿好商量,您还是请这各位大哥先回去吧?”   高洋翻了翻眼皮说:“别呀,我这大老远给请来的。”   财务主任恨不得要给高洋跪下求情了,“您这么一闹,老板回来还不把我给炒了啊?”   高洋说:“我也没闹啊,只是想要回属于我自己的薪酬而已。”   财务科两个人,除了主任,还有一个出纳,女的,四十来岁,趴在主任耳边说:“要不,钱给她得了?”   主任咳嗽了一声,回头训斥出纳:“你知道什么?这小丫头不过是虚张声势。”   出纳大姐挺郁闷,于是,再也不出声了,只抱着保险柜的钥匙坐在那儿浏览网页。      又等了会儿,黑衣黑裤的同志们有点急了,开始到处走动,广告公司不大,十来个人这么一转悠,吓得那帮小职员一个劲儿哆嗦,于是,什么工作都做不下去了,连电话都不敢接。   财务主任顶着满头大汗,还是那句话:“高小姐,咱们今天真没钱……”   高洋说:“我知道。”      后来,高洋出去接了个电话,韩大川给她打的。   大川那里也乱糟糟的,好像在酒吧里,这家伙估计喝了不少酒,舌头打结的问:“高洋,你喜欢吃巧克力不?”   霎时,高洋觉得心头一阵暖意,随口问:“怎么,小情人儿太多,送的巧克力你吃不完?”   大川也不否认,“反正我不喜欢吃,往年的巧克力都扔了,看在你昨天请吃饭的份儿上,我好心问问你。”   高洋笑嘻嘻的说:“行啊,你要不吃,就给我留着呗。”      接完大川的电话,隔了两分钟,又接了岳小薇的电话,岳小薇委屈的跟她抱怨,在陪未来婆婆逛街,两个人买什么东西都意见不一致,简直是在受煎熬。她问高洋在哪儿?高洋说了那家公司的地址,岳小薇奇怪的问:“你去那儿干什么?”   高洋言简意赅的回答:“要账。”说完,不等她再提问,干脆的挂了电话。      两通电话,就三四分钟的功夫,再进去,广告公司里就乱起来了,不知道谁碰了谁一下,反正有人大声叫嚷嚷,有人操家伙摔东西。   杂乱中,也不知道谁推了高洋一把,让她一下撞到了电脑桌的犄角上,额头磕破了一大块皮,流的满脸的血。   高洋急了,喊:“谁他妈推我?”   没人宣布负责,于是,高洋抄起椅子一把给磕她的桌子卸掉了犄角。   看到又砸东西又打人的,财务主管才意识到大势已去。   于是,凑到高洋跟前说:“姑奶奶,别打了,钱我这就给您拿去。”   高洋用毛衣抹了把脸上的血,跟财务主任说:“早干嘛去了?”      财务主任拿着一大摞崭新的钞票,说:“这是八千,连利息都有了。”   高洋吐了口吐沫,一张一张的数了数那钱,只取了六千,把剩下的两千又还给了财务主任,“我来要账的,又不是来要饭。”   财务主任只能点头哈腰的说:“是,是,那是。”      终于要到了属于自己的钱,高洋分了一半给要账公司的大哥,说:“你们拿去买酒喝。”   那大哥收起钱,带着兄弟们撤了。   高洋把剩下的钱仔细的揣在大衣口袋里,又抹了抹流血的额头,才从广告公司出来。      出了广告公司,往前走就是传媒大厦。上学的时候,高洋爱来这里闲逛,她的理想是有一天站在传媒大厦的顶层,俯瞰这个城市。可现在,现在这个城市正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和愚鲁。      高洋对着大厦一层的反光玻璃门查看自己的尊容:披头散发,满脸的血污,再加上衣衫凌乱,整个一个刚被蹂躏过的女性形象,而且还是让人想入非非的那种蹂躏。   一路上,高洋都把头抬得高高的,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有点像圣女贞德。即使这样,还是不时有人带着奇怪的表情打量她。   高洋是那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性格,被人看过来的时候,她都一一瞪回去,带着凛然的正气和坚定。   她走走停停,发现路上有辆白色的沃尔沃也一直跟着她走走停停。   高洋还没见过专门开着高档车看热闹的人,于是,干脆停下来,直接冲那辆车走过去,她倒要看看这开车的是何方神圣,也好让她开开眼界。      高洋想到过一万种重逢的情景,连遇见的说辞都准备的流利且通畅。她至少会笑得极灿烂,会用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瞅着罗隐,假装毫不在意的说:“嗨,别来无恙。”   可是,真正见到的时候,她却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准来。    ☆、试镜   罗隐就那么稳稳当当的坐在车里,冲她微笑,明明是笑,却显得那么忧伤。他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只能借着解安全带下车的动作来化解自己冷场的尴尬。      他下车来,站在她面前,这一次,真真实实的站在了她面前,白色的长裤,米色毛衫,仍是如以前一样干净的纤尘不染。   高洋已经僵硬在那里,站得笔直,任冷风吹着秀发,一起一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眨一下眼都没有。      如果不是后面的车阵等的不耐烦了,开始鸣笛,估计两个会一直这么对视到地老天荒。   终是罗隐耐不住了,祈求的说:“上车好吗?”   他跟了她好一段距离了,从她出了那家大厦的门,一直到她发现自己。罗隐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在莫名其妙的颤抖,他不敢靠近,也不敢离远,只是让自己目光就这么机械的跟着她走。      高洋愣愣的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大眼睛里氤氲了一层雾气。   罗隐用低沉喑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高洋,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会儿吗?”   高洋摇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要。”然后拔腿就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愣是跑的飞快。      罗隐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而高洋的身影已经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就像曾经的很多次她轻易从他身边溜走一样,不着痕迹、毫无征兆。   身后的车已经堵了很多,集体发出刺耳的鸣笛声,罗隐听来却如同像一首悲伤乐章的合奏,渐渐成为心底模糊的背景音。      高洋边走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胆小鬼,骂了不止一千遍的时候,才想起来去药店买了些创可贴,对着街上某家店面明亮的反光玻璃,把自己的伤口贴上了。      回去的时候,坐错了公交车,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当代商城,她停在路边看鸽子,痴痴的看着它们咕咕的叫,看着它们吃饱了就飞走,看着它们无忧无虑的停在路边的栏杆上互相追逐、嬉戏……   她记起来那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很美好的日子。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傻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压抑的哭。   商城旁边,有人民大学的学生凑节日的热闹,在卖玫瑰花。有个小男生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羞怯的问她:“姐姐,要不要买只花?”   她只是困惑的问:“有没有红色的天堂鸟?”小男生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摇头。      回家之前,高洋特意用湿纸巾擦了一遍脸,才显得不那么狼狈了。   米粒儿拉着她的衣角问:“有没有买巧克力?”   高洋抱了抱她说:“抱歉,今天有点忙乱,一会儿咱们一起去超市买吧?”   米粒儿乖巧的答应着。   尽管用头发盖着,米粒儿还是发现了高洋额角的伤,问她:“怎么弄的?”   高洋漫不经心的说:“碰在了桌子上。”   米粒儿抿着小嘴琢磨了半天,说:“怎么那么不小心?罚你一会儿多吃块巧克力吧!”   高洋紧握着米粒儿的小手,觉得很贴心。      过了两日,韩大川抱着一堆巧克力和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风风火火的找到高洋。   那天,她正在拍一个MV,演一个第三者一样的角色,反反复复被所谓的正牌女友扇耳光,脸上一片红肿。大川也管导演有没有喊“咔”,直接冲进去,拉着她就往外走。   高洋歉然的跟导演说对不起,然后,喝令大川放手:“韩大摄影师,你诚心搞砸我的饭碗是吧?”   大川振振有词的说:“现在是冬天,不拍这个MV,你不是还可以暂时喝西北风解决温饱。”   高洋瞪着他,说:“我好不容易争取下来的机会,五千块钱的片酬呢!”   大川说:“得了,这个别拍了,以后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机会。”      他说以后,高洋却只惦记眼前。她惨兮兮的说:“被你这么一搅和,一会儿导演非得换了我不可。”   大川说:“换就换了吧,咱还不伺候他了,走,我请你听音乐会去。”   高洋看着他手里的票,警觉的问:“什么音乐会?”   “罗隐啊,上次你不是看人家长得帅,掏空了心思的惦记?”大川开玩笑的说。   高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语气不善的说:“比他帅的多了去了,我何苦作践自己,惦记他?”   大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掩着半边脸不再说话,才摆弄着手里的票,玩味的说:“嘿,不带这么喜怒无常的。”      最终,高洋还是没去看那场音乐会,尽管大川无不遗憾的说:“可惜了,两张贵宾席位,要拿到市场上去卖,得比你这个MV的片酬高多了!”   虽然有点心疼钱,但高洋还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听钢琴曲。”      大川果然守信用,第二天就给高洋打电话,说《新夜》剧组正在找女三号,他跟导演挺熟的,让她去试试。《新夜》剧组高洋可是听说过,由财大气粗的星晷影业投资。刚开始招聘演员的时候,她就去过,为了一个打酱油的角色,她连名都没报上。   现在大川却说要找女三号,让她去,这比她听过的任何一个神话都遥远。所以,那天上午,她根本没出家门,在家打了十几通电话,四处拉关系,联系其他的工作。      下午大川又打电话问她试镜如何?   得知高洋根本没去,大川急了,说:“我都跟他们讲好了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积极?”   高洋说:“第一,我脑袋没进水,能判断出来,什么事儿能信,什么事儿不能信。第二,我又没烧高香,就算天上掉馅饼,也砸不到我头上!”   大川无奈的低声咒骂了一句国骂,才说:“高洋,你给我赶紧出门,往国贸来,给你半个小时,否则,后果自负。”   大川这么说,高洋才觉得事态严肃了些,将信将疑的问:“哥们儿,你没耍我吧?”   要不是隔着电话,大川恨不得将高洋给掐死。      高洋出了地铁,是风尘仆仆小跑着到大川说的地方的。   他已经等在剧组门口了,看到高洋过来,松了口气说:“咱俩这帐,回头再算。”说完,就拉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里,还不忘用手指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梳了梳,并且严重警告:“你要是敢不自信,我可跟你没完。”   高洋愣了吧唧的点点头,问:“真的假的呀?”      事实证明,大川办事儿还是挺靠谱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了。美女啊,还是特别知性的美女,穿一件某国际一线大牌的时装套裙,剪裁刚好衬托出零落有致的身材,看到大川他们俩,熟稔的喊了声:“二哥哥,你可算来了。”这个二哥哥叫得真亲热,还脆生生的,比《红楼梦》里的史湘云大小姐哈贾宝玉的那声可清楚多了。   高洋慢慢的吸气,又长长的吐气,忙活完了,才仔细打量美女,美女正冲她笑,那笑真叫一个甜美啊,她悄悄拧了拧大川的胳膊,低声赞叹:“美女,绝对的美女!”   大川却没理她,只是介绍到:“这是高洋。这是副导演苏艳谨。”   高洋一个不忍,差点“哇”出声来,她没想到,这年轻的美女居然是副导演。      苏艳谨带着他们进了剧组,往里走,七拐八拐,绕了半天,才见到一个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导演办公室,她笑着跟大川说:“你们自己进去吧,我还有别的事儿,不陪你了。”   高洋在娱乐圈混了这些年,从平面模特到龙套演员,林林总总,也见识过不少场面,可现在,面对导演办公室几个大字,她却觉得色彩浓重。   她在大川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说:“大川啊,我紧张。”   韩大川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不屑的撇撇嘴说:“哟,你也会紧张啊?”   高洋瞪了他一眼,反问:“我为啥不能紧张?我他妈也是人啊。”   大川咂了咂嘴,说:“我怎么就觉得你是装的呢?”   高洋咬着下唇,使劲儿盯着那扇门,又开始慢慢吸气。   大川戏谑的表情才算减少了几分,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不是说了吗,我跟导演挺熟的,他不会为难你。”   高洋长长的吐了口气,冲他微微一笑,说:“那,咱就去为难他。”      大川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也没等里面人有反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可能是屋子里的灯光比楼道里亮一些,高洋眯着眼睛打量里面的人,发现那人正堆着一张笑脸看她。   那是一张完美的男人的脸,宽阔的额头,英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总之,乍一看起来,比刚才看到苏艳谨还让她惊艳。尤其那双眼睛,如一潭幽波,深邃的让人想一直沉溺进去。      大川笑得心无城府,在高洋看来比米粒儿还显得单纯,他表现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拉着高洋的手说:“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韩承业导演。这是高洋。”      高洋觉得跟做梦似的,笑呵呵伸出手跟韩承业打招呼:“韩导演,你好!”   可是韩承业却站在那里没动,高洋悻悻的把手停在半空,觉得有几分尴尬,好在韩承业一直微笑着,才让高洋觉得气氛不至于太冷。   高洋本来想做自我介绍的,比如,她的姓名、性别、籍贯、出生年月等等,后来,因为觉得韩承业对这些似乎并不敢兴趣,于是,只说了句:“你好,我是高洋,高兴的高,海洋的洋。”      “高洋,高洋……”韩承业目光悠远,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过了好半天,才显得有了几分烟火味,走近她跟前,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韩承业。”   高洋借机从大川的钳制下抽回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跟韩承业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指尖微凉,触到有种静谧的温馨,简单的碰了碰,高洋赶紧把手缩回来。      后来,大川吊儿郎当的坐在韩承业的办公桌上,指着高洋跟他说:“上午她有些事儿,没来得及过来。”   韩承业又看了看高洋,点点头说:“没关系,现在来也不耽误。”他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也浑厚好听。   高洋总觉得,这样的导演,太过于完美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十分扯了,副导演苏艳谨问了问韩承业的意见,然后,安排高洋上了个妆,在镜头下走了两圈,就喊:“OK,非常好。”   高洋忙活这些的时候,大川就站在摄像机的镜头前跟苏艳谨话家常,聊了一会儿,大川问:“高洋的表演怎么样?”   苏艳谨也见外,就实话实说:“不够专业,不过,还是挺符合人物形象的,等我们商量一下给结果吧。”   大川笑得极魅惑,轻柔的在苏副导演光滑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着说:“你这个副导演真是有样儿学样儿,越来越专业了。”   苏艳谨笑得很欢快,尽显优雅、美艳,嗔嗔的说:“放心,看在你这般牺牲色相讨好我的情分上,我肯定投她一票的。”      折腾了一大圈,从剧组出来,已经是傍晚,大川提议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就当提前庆祝她找到新工作。高洋看了看时间,五点半,正是米粒儿喊饿,吵着要吃饭的时间,她不能耽搁,只想着尽快回家,于是,跟大川说:“你的大恩大德,改日再报,今天真不行,我赶时间。”   大川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就说:“那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改日我有事儿找你帮忙,可别推脱。”   高洋笑的谄媚:“哪儿能啊?要是能帮的,咱绝对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大川终于踏实了,抚着胸口说:“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好!”      大川还是极热情的问高洋,“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吧!”   高洋指指地铁站说:“不用了,地铁很方便,还不堵车。”说完,转身往地铁站走。   大川在她后面喊:“高洋……高洋。”   她笑,回头看他。   大川很大声的说:“高洋,如果我哪天我求你办点事儿,你不答应,我就诅咒你坐车从高架桥上掉下去,摔死。”   高洋许诺,不会不答应。不过心里却骂他,你丫忒恶毒了吧!    ☆、天上掉馅饼   第二次去《新夜》剧组,苏艳谨直接给高洋打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导演想让你来试试另外一个角色。”高洋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即抛下手头的工作,直奔剧组而去。      苏艳谨仍是笑得很灿烂,一副标准的气质美女范儿,打量着高洋问:“你跟韩大川啥关系呀?”   高洋波澜不兴的说:“摄影师跟模特的关系呗,还能有啥关系?”   苏艳谨挑了挑眉,不可思议的咳嗽了一声,终于没再问,只是轻车熟路的把高洋带到导演办公室门口。      门开着,韩承业却不在。高洋站在门口,研究这间办公室的装潢,上次过来的时候,太过紧张,根本没看清楚这里原来设置的还不赖,简单大方,不乏艺术格调。   她抚摸了一下柔软的布艺沙发的面料,轻柔的触感,顿时让人放松了戒备。      韩承业亲自端着托盘进来的,托盘上有两个茶杯,即使端茶倒水这样的琐事儿,放在他身上,也温文尔雅,相当养眼,高洋心里暗暗赞叹,这样的男人,简直是人间尤物。   他把托盘放下,又反身回去把门关好,才坐到沙发上。   高洋一直默默的观察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他也不在意,落落大方的让她看了个够,高洋觉得这哥们儿还挺够意思的。两个人对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来,茶终于泡好了,碧莹莹的汤水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散发着涩涩的清香,茶叶悬在杯子底部,一旗一枪,皆如花瓣般伸展绽放。   韩承业将其中的一杯推给高洋,轻声说:“明前龙井,可惜没有虎跑水,用农夫山泉泡的。”喝个茶都这么讲究的人应该不多,可见,有些人的雅致是藏在骨子里的。高洋其实不渴,但就是没办法不捧起那杯茶抿一口。   韩承业看着她笑,淡淡的,却很专注。   高洋觉得韩承业这样的人做事儿应该十分认真,他应该不会因为她是大川介绍来的就一定给开后门。他叫她来,或许只是想告诉她,女三号并不是那么好演的,不过是想给她换个其他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试试。   高洋等着他开口告诉她:其实事实很残酷,她得不到那个无数人都艳慕的角色。      可是,等了半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看着她,笑。或许,也并不是笑,那只是一种机械的表情,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了遥远的别处。   高洋心里开始打鼓,她迫切的等待一个痛快的宣判。      他终于把神思收回来,锁着眉,颇有几分困惑的问:“你还记得我吗?”   高洋愣头愣脑的寻思,导演这话问的是不是有些多余了?他们前几天才见过,而且他长得又颇得人心,是那种想让人不记忆深刻都有些困难的主儿,所以,她回答的十分干脆:“当然。”   韩承业的眸光瞬间燃亮,表情变幻莫定,而后,挑着眉,似乎在等待高洋的下文,高洋只能画蛇添足的说了句:“上次,大川带我来过啊!”      韩承业似乎并不高兴她的回答,因为,高洋说完,他的眸光又黯淡下去,连刚才生动的表情都冷淡了不少。   高洋也觉得自己讲这些矫情了些,或许,潜意识里她是为了把大川搬出来当后台,省得他接下来说什么太让她难堪的话。尽管她觉得自己这些心思有些可耻,可是,为了维护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后来,韩承业又问了她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你跟大川认识很久了吗?”   高洋混这行的时候最先认识的摄影师就是韩大川,算是有比较深厚的革命友情,于是据实回答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韩承业琢磨着她的话,慢慢啜了口茶,他喝茶的时候很节制,像是在细细品味。他接着问:“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   高洋的心仿佛被针刺到,微微疼了一下,她学着他的样子,低头喝了口茶,才说:“我没毕业,大三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   这么震撼的消息,让韩承业捏着茶杯的手明显一顿,至于其他的表情,他倒是没有了,他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着。   高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自嘲的问:“你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吧?”她期待他接着问一句为什么,那样,她还可以解释,可以把更不堪的话拿出来让他继续了解她这个人。   可是,他只沉默,什么都不说。   高洋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腾一下子站起来,说:“我知道自己不够优秀,也不是非要争取来演什么女三号,我就是想试试运气,不成就算了,你也别因为大川的推荐,面子上为难……”   说完,她转身就走。   韩承业的动作却比她还快,他挡在门前,仍是很专注的看着她,说:“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对另外一个角色感兴趣不?”   “什么角色?”   “女二号。”韩承业是认真的,表情很严肃。   高洋百思不得其解,问:“为什么?”   他不冷不热的解释:“苏副导演觉得你合适。”他没说他自己也觉得她不错。   这样的消息,无异于天生真的掉下来一个大馅饼,还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头上。高洋已经无法形容自己五味陈杂的心情。      高洋是在冲动之下给大川打电话的,她觉得这天大的好消息,需要有人跟她分享一下才行,否则,她会觉得又是在做梦。   大川倒不是很诧异,只说:“这样啊?恭喜!那个,你是不是更得好好谢谢我才行?”   高洋特豪爽的说:“我请你去喝一杯!”   大川乐了,说:“行啊,我去哪儿找你?”   高洋说自己还在剧组,让大川选据点,大川正好在附近拍封面,觉得直接在剧组跟她集合比较方便。      大川的速度比高洋预想的要快的多,她只能把这事儿归结为开好车就是跑得快。   酒吧是大川选的,他说他经常去那家,高洋有点汗,因为她有意无意的听过,那家是有名的男同志酒吧。   看大川轻轻松松的跟调酒师打招呼,高洋胃里有点翻滚,当看到大川把胳膊搭在一名服务生小弟的肩上,高洋彻底明白了,这厮,肯定那方面有点问题。以前她常听人说,搞艺术的,十有□有那么回事儿。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往常大川并没表现出任何性取向有问题啊?况且,他身边从来不乏女孩子追求。   可转念又一想,不禁叹了口气,大川虽然受女孩儿欢迎,可是这几年,她还真从没见过他跟哪个走得很近。再看他的生活习惯,开豪车,穿名牌,苛责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注重享受……   高洋心里打了个激灵,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大川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以为她对这里的环境感到好奇。   两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点了些清淡酒水,边喝边聊,大川还时不时把眼睛瞟向长相颇为清秀的调酒师,问高洋:“那哥们儿看起来感觉不错吧?”   高洋小口夋着酒,点点头,说:“挺妖娆的。”原谅她用了妖娆一词,因为,她明显看到了调酒师不停的冲大川抛媚眼,她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抹了把嘴,嘿嘿笑着。   高洋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她后悔让大川带着来这里了。   大川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说:“我最近拍一组同志题材的片子,就跟这些人走得近了些。”   高洋表示理解,赶紧说:“也没什么,互相尊重就好了。”如果大川愿意,她也会尊重他的特殊爱好。      酒喝到一半,大川似乎挺尽兴,就跟高洋说:“我正好有件事儿求你。”   高洋问啥事儿?她觉得大川如果跟她认干姐妹的话,她绝对不反抗。   可大川的要求很让她缺乏思想准备:“能不能冒充一段时间我女朋友?”   高洋麻木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想着这个事儿有点离谱了。   大川看她不表态,就继续说:“前段时间我爷爷心脏病住院了,医生说老人家也没多长时间了,我爷爷一直对我很好,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跟我小叔叔,他希望我们能早点成家立业,可是……”   后面的可是,高洋很了然于心,大川喜欢的是男人,这成家立业的要求的确有点困难。   大川继续悲悲切切的说:“高洋,我爷爷他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老了身体又不好,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你说,我能让他就这样含恨而终吗?”   “不能,真不能!”高洋差点被大川的孝心感动的声泪俱下。   大川说:“高洋,这对你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表演的入门课,老人家没多少时日了,就算我求你了,你说,你好意思不答应吗?”   高洋沉浸在大川的悲伤里,随口就说:“不好意思。”   “你答应了?”大川转悲为喜,握紧她的手问。   高洋犹豫着,慢慢点了点头。   大川拿起酒杯,斟满了酒,举起来跟高洋说:“谢谢,就这样一言为定吧!”   高洋喝了口酒,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个事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儿。      从酒吧出来,大川搂着高洋的肩膀,一副呵护的样子。高洋觉得很不舒服,一把推开他喊:“你干什么呀?”   大川振振有词的说:“预演啊,算是提前进入状态。”他的手又搭上她的肩,这次,高洋懒得跟他较劲了,就任他搭着,她想,反正他心里不过是把她当成姐妹的,就踏实了些。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大川叫了代驾,并嘱咐小伙子,先送高洋回去。高洋家的地址他还记得,因为很久以前,他送过她一次。他把地址流畅的说给小伙子听,连几号院几号楼都清清楚楚,高洋感激他的心意,就信誓旦旦的对他说:“大川,今天的事儿,我会替你守口如瓶。”   大川客气的摆手:“什么事儿?……不用啊!”   高洋不解了,“不保守秘密,难道要广泛宣传吗?”哪个同性恋不忌讳别人知道自己性取向不正常的?   大川说:“宣传是必须的,但前提是别说你是冒充的就行。”   高洋捂着脑袋,怀疑自己短路了,原来说了半天,他们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到三环路上的时候,高洋坚持下车走回去。大川就让代驾的小伙子靠边停了车。   他本来坐在右侧,却绕到左侧去帮她开车门,高洋受宠若惊的摸着他的额头,关切的问:“没发烧吧?你。”   大川抓着她的小手,笑得很开怀。他盯着高洋的眼睛,借着那点酒气,坏笑着说:“高洋,我想亲亲你。”   高洋幻想了一番同性接吻的画面,觉得很恶心,就嫌恶的说:“姐姐,你真是病了吧?”      她叫姐姐,他突然愣了一下,又联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大川,今天的事儿,我会替你守口如瓶。”“不保守秘密,难道要广泛宣传吗?”他猛然就觉悟了,说:“高洋,你真善良。”      第二天去剧组正式试镜,大川陪高洋一起去的。   苏艳谨仍是带着一脸无懈可击的微笑跟大川叫“二哥哥”,直到后来,高洋听见她跟韩承业叫大哥哥,才如梦初醒的问大川:“你跟韩导演什么关系啊?兄弟吗?”   大川摇了摇头,说:“叔侄。”   高洋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副导演跟他叫大哥,跟你叫二哥,你们怎么会是叔侄?”   大川摆明了不想继续八卦下去,只说:“那你得去问苏艳谨。”他可不想说,苏大美女大小就弄不清辈分,一直这么乱伦的称呼他们的。   高洋一副好奇宝宝又得不到答案的痛苦表情,直呼:“你干嘛不早点说导演是你叔叔?”   大川理所当然的说:“你早点也没问啊!”说完,他开始瘪起嘴,吹口哨。      试镜的时候,韩承业亲自到现场主持的,高洋表现不错,苏艳谨一直很赞赏,韩承业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眼神中还总带了点挑剔。   大川在旁边看了一阵,就去帮着外围的工作人员端茶倒水去了。   高洋从化妆间出来,听见有人絮絮叨叨的小声聊天,大概意思是韩承业多帅多帅,后来,她似乎听到大川的名字,又觉得不像,因为,有个细小的声音说:“太子爷可真勤快,还平易近人。”在高洋印象里,大川跟太子爷啥的根本扯不上边。      高洋喊了声大川的名字,大川就一阵小跑着冲过来,说:“什么事儿,亲爱的?”那个殷勤劲儿把高洋吓了一跳,她赶紧说:“没事儿。”   从化妆间出来,大川就一直说亲爱的这样,亲爱的那样,抗议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用,高洋也就逆来顺受了。她问大川:“这几天,光看见你晃来晃去了,难道韩大摄影师最近不忙吗?”   大川说:“忙啊,这不忙着准备《新夜》的拍摄工作吗?”   高洋问“《新夜》的拍摄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川说:“我是这个电视剧的摄影啊,要不怎么能推荐你来剧组?”   高洋又一次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她说:“你之前没说过你担任摄影啊?”   大川还是那套说辞:“你之前也没问啊!”      摄影棚门口正好人多,大川用胳膊圈住高洋的肩膀,拥着她,还不时替她掠掠额前的碎发,引得不少人都看他们。   高洋试了好几次想推开他,可是怎么推都推不动,后来,大川说:“再推我,我可亲你了。”   高洋惧于淫威,才不动了。      但高洋并不是传说中的病猫,她不动生色的笑着,掐住大川的胳膊,心平气和,细声细气的问:“哟,大姐,你这是啥意思?”   她一叫大姐,大川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脸上一阵抽搐,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哄着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啊,亲热亲热也是正常的。”   高洋的段数当然也不低,她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挑了挑眉,仍是平静如水的问:“这个女朋友是真的,假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大川笑得更厉害了,在她耳边吹着气,温温说:“我还真想假戏真做了。”他说话的时候,离她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男性特有的气息,鼓动的她的身体有些燥热。   高洋不喜欢这种心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觉得很陌生,又觉得很危险,于是,她板着脸,咬着牙说:“大川啊,我就知道咱们这个圈子,流行导演对女演员潜规则,你说,女演员要是还没演成电视剧,先让个摄影个潜规则了,这事儿说出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顿时,大川一脸的兴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笑憋得有点内伤的通红,不过,还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下,他终于悻悻的松开了钳制高洋的大手,讷讷的说:“我也没把你怎么地呀?”   高洋问:“你还想怎么地?”   大川不怕死的接招说:“我想亲亲你呐。”   高洋转着浓黑的眼珠,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你要是不怕我把你交代的那事儿办砸了,就来呀!”她故意润了润嫣红的唇,还做出了万种风情的神态,反正她相信,一个同志哥哥,不会对她这个女人感兴趣的。   大川咕哝了一下喉咙,吞了口口水,才恨恨的瞪着她说:“高洋,你就是个小妖精。”   高洋呸了一口吐沫,十分诚挚的拜托他说:“大姐,你别用这么恶俗的话骂我行不?言情小说里都用烂了的。”   大川还是在口头上吃了亏,只能用弹指神功弹她脑瓜崩。幸亏高洋逃的快,不然,脑壳上肯定起包,她侥幸的看着他扮鬼脸。      高洋跟韩大川玩儿闹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身后何时多了个人,他们也不知道韩承业到底在他们后面站了多久。高洋回头注意到他的一瞬间,总觉得他就是长在那里的一般。   他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她,动也不动,高洋总觉得他那样的神情似曾相识,淡漠中蕴含着某种渴望,似乎想要诉说什么,又找不到借口。   他那么像一个人,曾经,那个人也是这么静默的站在他身后……   那是罗隐。    ☆、宝贝,疼不疼?   这几天,高洋一直忙工作,冷落了米粒儿。米粒儿在家里关久了,看到高洋回家,强烈要求要下楼放放风。   楼下有个小花园,平时,高洋都带她去那儿玩儿,因为那里是周围社区的中心地带,每到下午,都有一大群小孩儿涌过来,孩子们经常见到,都特熟。   高洋跟米粒儿说:“你在这里好好跟小朋友们玩儿,我去味多美给你买块蛋糕。”   她欣然同意,还叫高洋别忘了再买个老婆饼。      选完蛋糕,高洋又在味多美店里等了很久,才等到新烤的老婆饼,米粒儿爱吃豆沙馅。   晚风已经开始有春天的气息,拂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高洋哼着歌儿,边走边惦记以后是不是还是请小时工过来帮忙看孩子,毕竟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不清闲,而且等到七八月份,米粒儿要上小学,需要有个专门的人接送,她时间不好预计,还是有个帮手能好一点。      高洋提着蛋糕回到小区花园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可是,当看到满头是血、正跟一个小男孩儿扭打在一起的米粒儿时,她着实吓傻了。要不是有别的家长提醒,她或许真的忘了去将两个孩子分开。   米粒儿还张牙舞爪的咬住小男孩儿的胳膊不放,高洋恳求她松开,她就是不听。后来,高洋眼圈红红的,说:“你在流血,得赶紧去医院。”她才把小男孩儿给放了。   小男孩儿桀骜不驯的表情并不示弱,叫嚣着:“我不怕你。”   米粒儿眼里似乎冒着火,握紧小拳头,一板一眼的说:“不怕就再来打。”   高洋赶紧拉住她,检查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因为她全身到处都是血迹。   小男孩儿的家长也过来了,揽着自己的孩子跟高洋道歉,“对不起,这孩子太皮了,您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高洋撕下半边衬衫袖子,先把米粒儿的小脑袋给包上了,然后,抱着她往小区门口跑。   因为是下班高峰,路上根本不好打车,她一手抱着米粒儿,一手扬着拦车,扬的胳膊都麻了,才有空车经过。   高洋跟司机说孩子受了伤,去最近的医院,好在司机路比较熟,在小路上穿梭了半天,绕开了拥堵路段。   米粒儿可能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高洋一直抱着她,不敢放下。   看高洋一路上都在板着脸,米粒儿呜呜的哭了一阵,才哽咽着说:“那个人骂我是野种,没爸爸,我才打他的。”   高洋觉得眼眶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了医院,又是挂号,又是等门诊,高洋一直搂着米粒儿的头。   医生很专业,先减去了米粒儿的一部分头发,然后用消毒液清洗了伤口,说:“得缝针了,会很疼。”   高洋看她小嘴抿成了一条线故作镇定,一时间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哗哗的倾泻出来。米粒儿自己倒是不害怕,还反过来安慰高洋:“没事儿,我不怕疼,你别动不动就哭,让人家笑话你。”   高洋用衣角擦了擦眼泪,赶紧打住,倒不是怕谁笑话,而是不想给米粒儿做坏榜样。      缝完针,医生怕感染,就给开了些消炎药。   高洋抱着米粒儿排队缴费,又去排队抓药,米粒儿怕她累着,挣扎着下来自己走,两个人正在为该抱着还是该自己走一事儿争论,就听见后面有人试探的喊了声:“高洋?”   高洋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副陌生面孔。因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实在不好判断年龄,   那人又兴奋的喊了声:“高洋!”这次变成了肯定的语气,而且还热络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美术系的文昭啊,你不记得了?”   他提到美术系,高洋似乎有了些印象。那兄弟侃侃而谈的继续说:“嘿,上学的时候,你可没少去我们宿舍进行破坏工作,有回偷着用热得快,差点把我床铺给点了……”   说到偷着用热得快烧水,高洋倒是完全记起来了,有次罗隐感冒,一直高烧不止,她去看他,他吵着要喝水,高洋晃遍了他们宿舍的暖瓶,没一个有水的,而那时候,学校的开水房早关门了,他感冒着,她不敢给他喝瓶装的凉水,只能去外面买了个热得快回去烧。   活该那天她倒霉,开水烧到一半,楼管阿姨去查房,因为宿舍里禁止用热得快这些东西,被楼管看到是要收缴的,高洋眼疾手快,赶紧把热得快推到对面床底下。   那天,楼管阿姨查到罗隐他们宿舍,偏偏不走,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话,后来,高洋几乎忘了热得快的电源还没拔,一直闻到焦糊味,才想起来还烧着水,等再检查那个热得快,已经烧干了,连罗隐对面的床铺上的被褥都冒着白烟,她赶紧弄了几瓶水扑灭了那烟。   后来,文昭同学回宿舍看到自己床上一片狼藉,觉得特委屈,还跟高洋说:“罗隐感冒又不是我传染的,你干嘛要把我床铺点了啊?”罗隐感冒当然不是他传染的,高洋对这事儿正心虚。罗隐为了她才淋的雨,那天,那么大的倾盆大雨,他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就为了等她一句话,而她始终不开口,后来,连岳小薇她们几个都看不下去了,撑着伞出去劝罗隐,让他先回去,可他那倔强的性子,就是不肯动。   高洋低着头,觉得十分抱歉,连续跟文昭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文昭可能是故意要逗逗她,就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高洋当然不好惹,当下就发威了,指着他们宿舍一排空暖瓶说:“谁让你们不给罗隐留点开水喝的?我下次再来,如果还没热水,就把你们宿舍的床铺统统都点了。”   文昭被她的气势吓着了,赶紧跟罗隐说:“你这女朋友可真不好惹。”   罗隐却笑得像喝了蜂蜜水一般甘甜。   后来,罗隐病好了,还叫高洋一起去买了新床垫赔给了文昭。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不禁让人莞尔。只是时光流逝,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重逢的惊喜过后,文昭才注意到高洋的打扮,一身居家服,袖子还掉了半边,头发随意挽着,早散乱开来,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而且精神疲惫,他这才想起来问:“高洋,你这是怎么了?”   高洋指指身后的米粒儿,十分纠结的说:“孩子跟人家打架……”她想,如果不解释,文昭会不会以为是她跟人家打架了。   文昭不可思议的瞅着米粒儿,问:“亲戚家孩子?”   高洋说:“不,我的孩子。”   估计文昭没消化好这条信息,张着嘴,半天才问:“几岁了啊?”   高洋脸上凝着笑,凉凉的解释:“五岁半。”   文昭的嘴张的更大,像看某种怪物一样看着高洋。   估计高洋也腻烦了这样的寒暄,只是说:“文昭,见到你很高兴,我该去给孩子拿药了。”摆明了不愿再聊。   也许她的冷淡让文昭终于冷静了,不再那么大惊小怪,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我冒昧了。”   米粒儿紧拉着高洋的手,小声说:“唉,你干嘛总那么凶?”   估计这句话被文昭听到了,他的目光从高洋身上转移到米粒儿身上,半蹲下身子,勾出一抹温和的笑,指着她缝针的地方问:“疼不疼?”   米粒儿也不认生,嬉皮嬉皮的笑着,小声说:“我要喊疼,一会儿她又该哭了。”   文昭有点喜欢这个孩子,随口夸了句:“小帅哥还挺坚强。”估计他不是成心将米粒儿看成男孩儿的,因为她今天穿了一件小马裤,小衬衫,灰色毛衣,根本就是一副男孩子的打扮,而且现在头上又包了纱布,更看不出来性别了。   这歪打正着的错误犯得深得米粒儿欢心,她得意的看了高洋一眼,说:“叔叔夸我帅呢!”那意思是,让高洋代她谢谢人家。   高洋当然不会纵容她性别颠倒,于是打岔说:“你衣服上蹭了奶油,赶紧擦擦。”她给她买的奶油蛋糕根本没来得及吃,往医院走的时候,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只是衣服上沾了些蛋糕屑。   米粒儿用手指擦了擦衣服,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边吮边说:“刚才都没吃到,一会儿再给我买一块儿吧,饿死了。”      拿了消炎药,高洋跟文昭说再见,文昭有点恋恋不舍,说:“要不是我丈母娘在这儿住院离不开人,我今天非请你吃顿饭叙叙旧不可。”   高洋感念他的诚意,但又有点惧怕提及往事,赶紧说:“谢谢好意,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觉得机会渺茫,在这个有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两个人偶然重逢的几率不大。   分别的时候,文昭问:“高洋,你还没去听过罗隐的音乐会吧?”   高洋说:“我不喜欢听钢琴曲。”   文昭笑了笑说:“哦,你应该去听听。罗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他一直在找你呢……”   高洋实在不愿再听他说什么了,只说了句:“文昭,见到你真的很高兴。”然后,抱起米粒儿,飞快的走远。      高洋还是纵容了一下米粒儿,给她买了双份的蛋糕,看她吃得高兴,她也觉得满足。   晚上,与米粒儿打架的小男孩儿的家长,特意带着孩子过来赔罪,死活要给米粒儿赔医药费,高洋觉得不好意思,就说:“小孩子闹着玩儿,不碍事。两个孩子都皮,也不一定谁对谁错。”   小男孩儿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但看到爸妈的脸色,也没敢轻举妄动。   后来,小男孩儿被他父母带走了,米粒儿还不肯睡觉,非拉着高洋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没睡着,高洋倒是先迷糊起来了,米粒儿拉着她的胳膊说:“我要是问一个以前问过的问题,你还会生气吗?”   高洋半睡半醒的嘟囔了句:“不会。”   于是米粒儿躺在床上,小脸看向天花板,低声说:“我爸爸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别的孩子骂我是野种?没有爸爸的孩子都叫野种吗?”   高洋一下子清醒过来,只觉得冷汗涔涔。      这是米粒儿第二次问关于她爸爸的事儿。第一次是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才三岁多一点儿,她天真的托着小脑袋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家里都有爸爸,我没有?”   高洋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到她的身世,不禁泪眼涟涟,那次,她的问题让她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夜,到第二天早上眼睛红肿的睁不开。   打那儿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诸如此类的问题,甚至再遇到跟着个称呼有关的事儿都绕过去。只是从此,她再也不去幼儿园了,她说她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老师。后来,她帮她换了一家幼儿园,她又说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饭菜,再换一家,她又说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小朋友。   高洋怕再换一家,她会说不喜欢那儿的厕所。所以,也就由着她的性子。她不愿意去,她就让她在家自由成长,她觉得孩子快乐就好,她不在乎她去幼儿园学了多少汉字,学了多少单词。   当然,米粒儿也是聪明孩子,凡是她教她的东西,她一学就会。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己看书写字,三位数的加减乘除,算起来也飞快。用高洋的话说,她五岁半的时候还躺在摇篮里咬指甲,而米粒儿已经开始用计算机玩儿网游了,她们的童年,过得很不一样。   尽管米粒儿的童年多彩多姿,可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缺少父爱,她真的快乐吗?   看高洋很久没出声,米粒儿终于闭上眼,说:“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敏感,可是,高洋没想到,米粒儿的敏感已经超乎寻常。      后来,高洋以为她睡着了,就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伤口,心里默默的问了句:“宝贝,疼不疼?”   谁知,她却猛然间吸溜了一口气,像跟她心有灵犀一般,说:“不疼了。”   高洋诧异,给她掖了掖被子,问:“你没睡着?”   她说:“没有,睡不着。”   高洋知道她是伤口疼,正在头顶上,被枕头一碰,肯定不会舒服,可是,这个嘴硬的孩子,疼也喊不疼。高洋赌气的心说,谁疼谁知道,可是,她自己不也是如此?明明很疼,却不愿意说出来。伤疤摆在那里,岂是不说就不存在的?她觉得自己像鸵鸟。   米粒儿往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哼唧了一声,又开始叨念:“明天还能不能下楼去玩儿了?”   高洋看着她鬼灵精怪的小样儿,说:“你缠着纱布下去玩儿,不怕把别的小朋友吓着?”   米粒儿一副就知道如此表情,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像非常失望。   高洋搂着她,觉得心里压抑的难受,憋了好久,才喃喃的说:“你爸爸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米粒儿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问:“他在哪里?”   高洋像所有童话故事的作者那样,告诉她:“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他会来看我吗?”她问的充满期待。   高洋不忍心让她再失望,就哄着她说:“会的,只是需要时间。”   显然,米粒儿很满意她的答案,居然高兴的自言自语起来:“哈哈,原来我也有爸爸啊!”   高洋笑得有些哽咽,“傻孩子,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爸爸呢?”      也许,是那晚她给她讲了她爸爸的缘故,她睡的特别香甜,连梦里呓语的时候都在叨念:“爸爸……”   可是,高洋却失眠了。她想起她自己的父亲,想起那些纷乱的记忆,想起他是怎样痛心疾首的说:“我怎么教出来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想起他万念俱灰的仰天长叹,“你走吧,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女儿。”      爸爸,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称呼,可是,为什么注定有人就得不到父爱?   半夜,她好不容易睡着,可是,又做起了噩梦。一会儿是柳婷婷抱着孩子来找她,哭得如长江决堤;一会儿是罗隐怀疑的目光如刀一样凌迟她;一会儿是陈楚的厉声尖啸;一会儿又是陌生男人的亲吻……   梦里,一切反反复复,如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    ☆、友情出演   第二天一早,高洋被大川的电话惊醒。她还纳闷,剧组已经说周末休息了,他干嘛还要给她打电话。   大川的声音有点兴奋,说:“高洋,我爷爷昨晚差点去见了马克思。”高洋想,你爷爷要去见马克思你应该哭才对呀。可是,大川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哭了,“我爷爷强烈要求,在有生之日,要见见未来孙媳妇儿。”   “孙媳妇儿?”高洋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没明白大川他爷爷见孙媳妇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大川急了:“高洋,你可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就是那个孙媳妇儿……”   高洋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压住,一点一点的回忆,她怎么就成了孙媳妇儿?她想起来,那个同志酒吧,想起来大川声泪俱下的说“爷爷希望我早点成家立业”,想起来大川说“我能让他就这样含恨而终吗?”   高洋骂了自己一句白痴,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川约高洋在风情格调见面。   看在大川平时对她颇多照顾的份儿上,高洋已经打算万死不辞,谁让她之前点了头呢?她好歹安慰自己,不就是去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带去点儿安慰吗?也算积德了。   因为前一晚没休息好,大川又着急让她过去,所以,高洋根本来不及化妆,只能苍白着脸,蓬乱着头发,还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了。   大川极度不满意的说:“还好,没让你直接去医院,要不老头儿没病死也让你给吓死了。”   高洋赶紧道歉,说明自己绝对没有谋杀意图,只是昨天家里有点事儿,没休息好而已。   大川看了她半天,终于放弃批判了,只叫风情格调的老板任风情小姐给她画个淡妆,然后自己屈尊去挑了几件衣服,让她换上。整套下来,高洋发现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居然也明艳靓丽。   高洋觉得穿戴的差不多了,去见大川爷爷,绝对算盛装出席,但大川还是不满意,聚精会神的坐在那儿挑配饰。   高洋向来知道风情格调的东西都贵的离谱,因为很多广告公司都来这里租借昂贵的奢侈品,有些小东西,租金都让她咂舌的厉害,更别说大川挑的东西都是非租借的售卖品了。所以,她赶紧制止大川,大川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后来,选了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下面配了个水晶吊坠。   高洋瞟了一眼价签,差点叫出声来,一条小链子八万块,还不算那个吊坠。她知道大川收入不低,但也绝对不会高到来风情格调买东西不眨眼的地步。   她小声提醒他:“你要打算投资首饰,可以买黄金的,保值。”   大川只是笑着,拿起那链子在她颈部比了比,说:“这个是大师设计的,不一般。”      高洋戴着那个八万块钱的铂金链子,总觉得担心,嘀嘀咕咕的说:“看过莫迫桑的小说《项链》没?我要是把你这个链子弄丢了,估计结果会比马蒂尔德还惨。”   大川只云淡风轻的说:“没事儿,丢了也不让你赔。”   高洋撇着嘴,说:“我才不信呢!”      大川还是开的那辆卡宴,副驾驶座位上的相机包和镜头却不见了。   高洋保持了高度自觉性,习惯性的坐在后座,边走边问大川:“你爷爷喜欢什么风格的女孩儿?天真烂漫型的?青春狂野型的?还是万种风情型的?……”   大川汗了一把,说:“只要正常点儿的就好。”   高洋才放心了。      一路上,高洋始终担心那条细细的链子掉了,摸了好几次,后来小声跟大川嘀咕:“要不是知道你是GAY,我真严重怀疑你对那个风情格调的任风情有意思,要不,谁肯白痴到到这种地方大把烧钱啊?”   大川又汗了一把,干脆来了个急刹车,他从前门下去,然后打开后门,凌厉的把高洋拉下来一把揉进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他温热湿润的唇已经覆盖在她的上面,辗转反侧,积极探索,厮磨了好半天,直到尝遍了她舌尖的甜蜜。   高洋拳打脚踢,全部用上了,才让大川被迫离开她诱人的红唇,高洋揉着唇瓣,大口喘着气,喊:“韩大川,你疯了吧?”   大川的眼睛比往日更晶亮,目光里好像波涛汹涌,直直的看着高洋,声音喑哑的说:“再说我是GAY,试试?”   如果刚才那个吻过后,高洋还以为大川是GAY,那她就是彻底脑子坏掉了。   她有些气愤,随手就是一拳,打在他身上,“你丫明明不是GYA,干嘛之前跟我说是?”   大川看着她嫣红的脸颊,心头千回百转,只能握着她的拳头说:“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GAY,是你自己单方面认为的,好不?”   高洋想可能开始他带她去那家同志酒吧误导了她吧?仔细回忆,他还真没当面承认过他自己是GAY,这事儿,摆明了是自己理亏。   但大川也有错误,知道她一直拿他当GAY,为什么不当面澄清?   大川终于摆出一副“我错了”的样子,跟高洋说:“刚才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就随便吧。”说完,认真的立正,等着她出手。   良好的认错态度,终于争取到了从宽处理,高洋懒得再跟他纠缠,只是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拳头说:“我跆拳道红带的,下次再袭击我,小心点儿。”      高洋不再像之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说话,只是看着路边的风景,好像陷入了沉思。      大川从后视镜刚好能看到高洋的脸,她出神的时候,表情很乖巧,微张着小嘴,翘着长长的睫毛,只是眼睛没有焦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走神,他都觉得心里特慌乱,想抓住她那些恍惚的思绪,又觉得力不从心。   他问她:“怎么,生气了?”因为摸不透她的心思,所以,他问的小心翼翼。   高洋彷佛沉浸在另外的世界里,神思不甚明朗的说:“没有。”      她说没有的时候,大川已经将车子开上了去往医院的辅路,还是上次他们车祸后去体检的那家私立医院。   大川再三提醒高洋,“今天,来的人多了些,你千万别紧张。”   高洋终于笑得神采飞扬起来,与刚才的神游太虚判若两人,她说:“我干嘛要紧张,一会儿见到你爷爷,我惊慌失措,漏洞百出,估计该紧张的人是你吧?”   大川无奈的嘘了口气,祈求说:“拜托你认真点儿吧,我就这么一个亲爷爷!”   高洋满不在乎的反驳:“好像谁就十个八个爷爷似的!”   为了防止戏演砸了,大川找她追究责任,高洋又重申了一遍:“今儿我这可是纯友情客串,如果事情穿帮了,概不负责。”   大川说:“你可别盼着砸了,万一演砸,我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跟你假戏真做了。”   高洋说:“瞅你威胁我的价码?就算是假戏真做,我乐意,你能乐意吗?”   大川仔细思考了一番说:“我乐意。”说得还相当郑重其事。   高洋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你今天又哪根筋不对付了?我要是你,这个关头,绝不拿自己的搭档消遣。”      大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大束花,递给高洋说:“要是不想空着手进去,就抱着它。”   高洋想,又不是会见美国总统奥巴马,干嘛还献花?至于这么夸张吗?      开始,高洋的确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些。   她一直以为,大川的爷爷就是个普通老人,现在生病了,命不久矣,无非是那份盼望儿孙满堂的心意殷切了些。而大川是孝顺孩子,虽然不情愿,还是找了个女孩儿来应付差事,以至于使老人心里能多少有些安慰。   她不过是露个面,说几句吉利话,讨老人家欢心,让老人以为有了些念想,或许,可以多喘息些时日。然后,等哪天老人家呜呼了,她也就可以跟大川交任务了。      病房很宽敞,外面围着好几个看护,个个白衣白帽,显得一个比一个专业。高洋的心里开始疑惑,什么样的病人,需要请一个团队的人照顾?      进到病房里面,高洋首先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闭目躺在中间的病床上,身边站着两个妇人,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因为保养的好,都显得贵气十足。   高洋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川一定要帮她挑个配饰戴着了,因为跟两位妇人比起来,她顶多算是穿戴得体。   大川轻声冲两位妇人叫声了:“奶奶,妈。”   高洋一下就傻眼了,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他奶奶,哪个是他妈妈,于是,只能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听到大川的声音,老人努力睁了睁眼,虚弱的叫了声:“大川。”   大川赶紧拉着高洋扑到病床前,说:“爷爷,看看我带谁来了?”   走进病床,高洋才看清楚老人的样子,这一看清,她吓了一跳,掐住大川的胳膊说:“他……他是……”   大川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一副责怪的表情,说:“高洋,还不快叫爷爷。”   高洋叫不出来,也不敢叫。   因为她终于认出病床上躺着的人居然是韩云起。韩云起是何许人也?星晷集团的老板。   星晷集团是国内最大的影视集团,光旗下的知名艺人就有上千,星晷集团的子公司星罗棋布,触及文化、地产、服装、运输等多个领域,是不折不扣的业界龙头老大。虽然名义上的董事长不姓韩,可谁都知道,幕后真正的老板是韩云起。   韩云起为人向来低调,很少在媒体露面,按理说高洋应该不熟悉才对,可偏偏,她认识陈楚,   而陈楚一直将外公韩云起奉为神明。      高洋脑子里一片混乱,暗骂自己有眼无珠,居然稀里糊涂闯进了韩家人的圈子。虽然之前已经有些心里准备,知道大川家挺富裕,但决计没预料到居然富裕到如此程度。如果提前知道,大川的爷爷就是赫赫有名的星晷集团的老板韩云起,高洋打死也不会同情心泛滥,做这样的友情出演。   一直以来,高洋好像都忽略了大川姓韩这个事实。      高洋仍是叫不出爷爷,只是礼貌的喊了声:“韩老,您好。”   韩云起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并且挣扎着发出一声嘶哑的回应:“高洋吧?”看来,大川在家里已经将她的名字公之于众,于是,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早应该来看望您的……”   老人终于满意了,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旁边的妇人赶紧拿了靠枕垫在背后。可能是身体比较虚弱,老人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半合着眼。      接下来是大川所谓的奶奶上场,端了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放在床头,一点一点的往老人嘴里喂,姿势妥帖而细致,还有几分轻柔。奶奶的声音也轻柔,跟韩云起说:“多少吃两口,要不一会儿小小他们来,又没力气说话了。”   于是,老人勉强张开嘴,任她往嘴里填。      大川他妈坐在离高洋比较近的位置上,端详着她,过了会儿,才开口盘问:“听说话不像本地的,家是哪里?”   “苏州。”高洋据实回答。   “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大川妈继续问。   高洋一五一十的说:“爸爸在大学里做行政工作,妈妈在研究所上班。”她没说爸爸其实是某大学校长,而妈妈在研究所里担任项目主任。还有,也忽略了爸爸其实已经声明跟她断绝父女关系那段。她想,自己不过来客串一下,走个过场,没必要把所有信息都拿出来分享。   大川妈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高洋亦然。      最后的戏份就简单多了,高洋尽职尽责,想把最后一个镜头演的出色些,于是,劝老人家好好休息,说她要有时间会再去看望他。她说“再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说谎会不会遭雷劈?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去了。   出了病房门,高洋说自己刚才一直惶恐不安出了不少汗,要去买瓶饮料补充水分,正好医院门口有家便利店。   大川去停车场取车,说好了门口见,还让高洋帮他买瓶水,特意嘱咐要依云。高洋想都没想,就帮他拿了娃哈哈,她觉得这名字喜庆,特适合大川。   高洋拧开冰红茶瓶盖,发现自己中奖了,再来一瓶,于是,又回去找便利店兑奖,回去的时候,大川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   大川问她:“买个水怎么这么久?”   高洋得意的举着手里的瓶子在他面前晃:“看看,喝了这么多冰红茶,我还是头一次中奖呢?”   大川觉得好笑,“不就是一瓶红茶?值得你这么高兴?”   高洋说:“当然了,这是代表幸运的红茶。”说完,又美滋滋喝了一大口,还发出很陶醉的声音。      隔着车窗把娃哈哈递给大川,高洋才坐进车里抹了把汗,然后把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铂金链子解下来,边解边说:“刚才看到你爷爷,我差点就演不下去了,你爷爷原来是这么叱咤风云的人物,你干嘛不早说?”高洋以为他会说:“你早点也没问啊。”于是又说了句:“你要再说那句早点没问的话,我就掐死你。”   大川噎了噎,换了句台词,说:“也没怎么叱咤风云啊,他就是我爷爷。”   “他就是我爷爷”高洋觉得这句话很亲切,很有人情味儿,证明大川心里至少把亲情放在了第一位,于是也没再追究,而是换了话题:“你奶奶看起来比你妈还年轻。”   大川笑得有点不自然了,小声说:“哦,她是我爷爷第二任老婆。”   高洋似乎猜到,这第二任老婆就是韩承业的亲娘,但碍于那是大川家的隐私,所以她什么也没再问。      大川的车开得很平稳,高洋弯下身子把那条价格不菲的铂金链子塞到车厢暗格里,大川问:“你这是干什么?”   高洋理所当然的说:“帮你把道具收起来呀,可惜车上不能换衣服,要不,我可以把礼服也顺便还给你。”   大川板着脸,有些不高兴,说:“你留着呗,下次还用呢。”   这下,高洋真伸出手掐他了“你还有下次?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大川祈求的说:“你刚才没见我爷爷看到你都能开口说话了?之前,他都神志不清呢。”   高洋却没客气:“你刚才没见我看到你爷爷都不能开口说话了?还有,我刚才紧张的全身是汗,现在还凉飕飕的呢,我咋觉得做这样的事儿,上对不起苍天,下对不起大地,中间还对不起我自己呢!”   大川不信她的话:“我觉得你刚才表现挺好的呀!”   高洋舒了口气,才说:“好个大头鬼,我现在还心虚呢!”      她心虚,还因为知道大川的爷爷就是陈楚的外公,而她跟陈楚,这辈子再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连带的,她跟大川以后也少见面为妙。    ☆、祸不单行   这几天,《新夜》剧组因为正在忙男一号的人选问题,所以,很少叫她过去。以前一起在广告公司工作的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糖果的广告,高洋还挺高兴,毕竟可以多赚些钱。   她最近挺需要钱的,因为要给米粒儿上学攒赞助费。      广告片拍摄那天,高洋特别高兴,因为只拍了几张照片就完事儿了,都是她吃糖的甜蜜样儿。后来,人家当场给结了三万块钱的劳务费,还送了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糖果给她。   她抱着糖果回家的时候,米粒儿看着她笑得像个神经病一样,问:“你买彩票中奖了?”   高洋摇头:“NO,我除了买冰红茶中过再来一瓶,其他统统都没中过了,不过,今天比中奖还高兴,有个广告,不但给了糖,还给了钱。”   米粒儿不喜欢吃糖,所以没什么感觉,不过听高洋说给了钱,还是蛮高兴的,就问:“现在有钱了,能不能把我从绘画班换到跆拳道班去?”   高洋诧异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儿,就跟她商量说:“你别学跆拳道好不好,那个太暴力,万一伤着,我会难过,而且,我以后也不需要你保护,真的,我能自己保护自己。”   米粒儿却握紧了小拳头,坚决的说:“不行,就算不是为了要保护你,我也想学跆拳道,我要打得那天骂我的小子满地找牙。”   高洋气得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的小脑门说:“你先把那个伤给我养好了再说!”      大川再给高洋打电话求助的时候,高洋很坚决的说不,她借口说:“我最近接了新工作,正在忙。”   大川软破硬泡:“新工作给多少薪酬,我加倍付给你不得了?”   高洋耐心解释:“大川,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大川说:“高洋,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我爷爷那儿都发话了,让我带着他未来孙媳妇儿接他出院呢,你要是不去,还不得穿帮了,到时候,我爷爷不剥了我的皮?”   高洋说:“你们家雇了一个军团的看护,还差个孙媳妇儿去接出院?”   大川说:“这能一样吗?”   高洋当机立断:“反正,我不能陪你再胡闹了。”      因为提前跟苏艳谨约好了要去剧组签合同,而那天下午米粒儿要去绘画班上课。   新找的小时工这几天还没来上班,高洋怕米粒儿自己去上课不安全,于是叫了岳小薇临时来帮忙照看一下。   高洋的要求很简单,“别让这孩子单独行动,我怕她再找对面小区的小男孩儿干仗。”   临走时,她还千叮咛,万嘱咐:“米粒儿,看好你岳阿姨啊,千万别给弄丢了,要不何平叔叔该找咱们麻烦了。”   后来,高洋觉得不放心,又跟岳小薇说了一遍:“你的任务就一个,别让她跟别的孩子打架。”   岳小薇答应的特干脆,还口口声声说让高洋放心。      高洋去剧组的时候,韩大川童鞋也在吗,在接待室里跟一群女演员聊天,门开着,从外面能看到好几层人围着他,大川聊得还挺带劲儿,逗得那些女孩子直笑。   高洋心说,这哪儿是被爷爷剥了皮的孩子啊?明明一个生在脂粉堆里,长在姐姐妹妹们中间的“二哥哥”。   看到高洋,大川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说他的话。      高洋怕他再提什么冒充女朋友的事儿,也就没主动去打招呼,而是直接去影棚找苏艳谨。   她们约好的一点半,现在都过了两分钟,她怕副导演会等急了。她到影棚的时候,有人跟她说:“副导演去联系取外景的事儿了,让你过来就等她一会儿。”高洋这才放下心,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着等。      刚等了没一会儿,大川就过来了,笑嘻嘻的跟她说:“哟,高洋,你今儿可真闲啊,居然有空过来坐?”高洋想说,再闲也没你闲啊,还跟一帮人侃大山呢。可是,她却没说出来。   大川拖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说:“我爷爷都提起你好几次了。”   高洋却打岔的问:“他老人家的病好点儿了吧?”   大川看着她诚挚的样子,有点气愤:“装什么装啊?让你去陪我看看他都不愿意。”   高洋说:“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就是……就是……忙啊。”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大川问:“你瞎忙什么?”   高洋说:“这不就是来跟苏小姐签合同的吗?”   大川问:“我是说前几天?”   高洋就把前几天拍糖果广告的事儿跟大川说了一遍,大川马上说:“还当场给钱?如果不是圈套,就是个糖果公司老板的脑袋被门夹了。”   高洋懒得理他,说:“你脑袋才被门夹了呢。”      又等了会儿,苏艳谨还不见回来,高洋便站起身活动筋骨,大川接了个电话,回头跟高洋说:“我去趟海逸,上次去越南拍的风景片出来了,要选一下。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高洋拒绝:“我得等副导演过来签合同,要不,回头饭碗又丢了。”   大川笑她:“你这个人怎么开口闭口老提饭碗的事儿?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高洋本想跟他多说两句,可转念一想,他生在条件优越、富甲一方的韩家,什么都不愁,当然不知道饭碗对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大川前脚走,苏艳谨后脚就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大川他妈。   苏大美女依旧笑吟吟的,可惜,在高洋看来笑得不够真诚,她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高洋说:“没事儿,也没等多久。”然后,她跟大川妈打招呼,叫声了:“伯母,您好。”   大川妈“嗯”了声,算是回应。然后,跟苏艳谨说:“我想跟高洋单独聊聊,艳谨,你去帮我泡杯茶。”      赶了个韩大川不在的时间,又支开了苏艳谨,高洋觉得大川妈这个单独聊聊的内容,肯定是不想旁人听到。其实,用她曲折的小心思略一思考,也知道大川妈要说什么,所以,她静静恭候她的发言。   她说:“高洋,这几天你都没去家里玩儿啊,我们老爷子挺惦记你呢。”   高洋笑笑,说:“谢谢韩老还记得我,不过最近有点忙……”   大川妈满意的点点头,夸她:“你是聪明孩子。”   高洋舔了舔发干的唇,仍是笑:“伯母,您不妨有话直说,其实我一点都不聪明,猜不透您的意思。”   于是,大川妈在苏艳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不疾不徐的说:“大川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毕竟,他是我生的。他以为带你见过了老爷子,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有恃无恐了,可有些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啊?……孩子,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我见多了。”      听着她说话,高洋依然微笑,甚至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她觉得如果当年罗海音找上她时,她能以这样的态度应对就好了,她说:“伯母,您多虑了,我不想当凤凰。”   大川妈的目光有些诧异,几乎就表扬她了:“高洋,你还真比别的女孩儿心眼儿多,懂进退。”      高洋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直接说:“不管我是不是聪明,也不管我懂不懂进退,都跟您没什么关系。况且,我跟大川也并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只是他临时找来救场的普通朋友,从来没想过飞上枝头这回事儿,您可以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 她居然可以面带微笑的同时,让自己的声音如此冷淡,冷到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发出来的一样:“您要有时间最好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赶紧替他找个合适的女朋友比特意来找我聊天有用多了。”她觉得自己笑得很合礼仪,很得体。   大川妈在气势上终于不敌她的年轻气盛,输了一筹,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来:“你也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要是信你说的这些鬼话,今天也不至于来这儿跟你啰嗦了。我们韩家,在社会上算有头有脸的,大川又是他爷爷的长孙,绝不能让他跟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这句话终于刺痛了高洋,她觉得心里好像有千万只细细的针在扎,撕心裂肺的疼,甚至喘不过气来。她面色土灰的靠在办公桌上,想回击,可是却没有了一点士气。      韩承业下午刚回剧组,路过苏艳谨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要问她一下男一号的事儿,前几天试镜的演员中,有个实力派叫徐宽,他觉得不错,不知道她那边签定了没?   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高洋跟大嫂,随口要叩门,却听到大嫂的声音。那些话,他也并非有意要听进耳朵里去的,可是,身体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愣在那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上学的时候就不止羞耻,因为跟男人鬼混让人抓了现行,被学校开除了,多么轰动的事儿,随便打听打听电影学院的老师,哪个不知道……”那些话,虽然声音不大,却那么响亮的敲击着他的耳膜,后来,甚至开始击打着他的心脏。   他隐隐约约听见高洋的笑声,凄凄切切的,比哭的还让人难受。      大川妈没想会出门的时候看到小叔子韩承业,更不知道他刚才在门口到底听到了什么,所以,表情甚是惊慌。   韩承业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目光中透出寒意。虽然他们是一家人,可平素并不怎么来往,而且,彼此之间也不甚友好。   她示威完毕,走了。   他却停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高洋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揭了下她的伤疤而已,虽然露出了溃烂的脓疮,但终会再愈合。      苏艳谨端着茶施施然而来,看到韩承业,面露一个可爱的笑容,叫了声大哥哥,声音清脆悦耳。高洋亦向门口望过去。韩承业看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如她的笑一样,满是寂寞与失意。      苏艳谨问的很是斟酌:“伯母怎么走了?刚才还说让我泡茶呢?”   高洋只是站在那里,稍垂着头,努力让自己平静。她开始佩服苏艳谨的演技,为虎作伥后居然可以表现的那么无辜,在这一点上,高洋承认,自己差太远了。      合同摆在面前,高洋用手指反复在上面摩挲,考虑再三,还是迟迟没落笔。   韩承业在一旁看着她,说:“要是觉得哪里不合理,可以提出来。”   高洋叹了口气,终于笑笑说:“没有不满意,我刚才在琢磨‘高洋’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才显得更苍劲潇洒。”   刚要落笔的一瞬间,突然听见手机响,高洋觉得眼角跳得厉害,心思一阵混乱,于是,也顾不得签名了,赶紧拿出手机来接。   是岳小薇的声音,哆哆嗦嗦的说:“高洋,……不好了,米粒儿,米粒儿流血了……”   高洋本来坐着,听到米粒儿的名字,一下子站起来,倒把旁边的苏艳谨吓了一跳,她焦急的问:“为什么会流血?”   岳小薇啥重点也讲不明白,只说:“车……我们俩穿过马路,有车闯红灯……撞到了米粒儿……”岳小薇已经不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估计她是吓傻了。   高洋急得差点疯掉,刚要开口骂岳小薇,却听到电话里传出来一个清晰的男声:“高洋,我们现在在某某医院……”说话的是何平。   现在别说是一份合同,就是五百万现金,高洋都来不及拿了,她只是赶紧往外跑,不顾一切的跑。   韩承业在后面,拿着她的皮包喊:“等一下,去哪儿?我送你。”      韩承业的车就停在楼下的便道上,高洋恳求他:“导演,麻烦您快点送我过去,可以吗?”   一路上,韩承业并没问高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只是把车子开得飞快,绕来绕去,不知道闯了多少次红灯,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应急车道,才到了高洋说的那家医院门口。   高洋根本没等车子停稳,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韩承业在后面喊她:“注意安全。”   他喊出声的那一刹那,高洋停在那里,想起来忘了跟他说声谢谢。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大货车载着整车货物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车厢甚至擦着了她的头发和衣角。   韩承业觉得心惊肉跳,直接把车停在了马路中间,追上去,拉着她的手穿过斑马线,说:“慢点儿,别那么慌乱。”      岳小薇跟何平在外科手术室外面等着,高洋见到岳小薇第一句话是:“岳小薇你这个笨蛋,要是米粒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啦。”   何平一边安慰受惊的岳小薇一边跟高洋说:“你冷静点儿,先别着急。”   高洋揪着他的领带,恨不得把他跟岳小薇绑一块儿揍一顿:“米粒儿她不是你们家孩子,你当然不着急了。”   何平扳着她的肩膀说:“高洋,现在咱们应该一起祈祷米粒儿没事儿,冲动没用。”   高洋当然知道冲动没用,但她就是着急,就是发疯了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岳小薇只顾趴在何平身上哭,根本不能详细的跟高洋说明当时车祸的情形,何平是后来才被岳小薇招呼来的,也不知道车祸具体怎么发生的。不知道米粒儿到底伤了哪儿,或者伤的如何,这让高洋更着急,恨不能冲到手术室去。   韩承业一把拽住她说:“高洋,你先冷静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阴影   何平虽然一边忙着安慰岳小薇,一边应付高洋,但看到高洋身边站着的温润、儒雅的男子,还是多打量了两眼。   高洋这才想起来介绍:“这是韩承业导演。”   何平跟韩承业握了握手,才说:“星晷的二当家?”   韩承业仔细看了看何平,恍然认出原来这个人也不陌生,“何律师!”      肇事司机一直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看样子也挺焦急,看到他们四个人终于都冷静下来了,才起身走过去问韩承业“你们才是小孩儿的爸爸妈妈吧?”   韩承业也不否认,只看着那司机不说话。   高洋赶紧过去解释:“我才是,他不是。”反正她思维一片混乱,说什么都是颠三倒四的。   司机见高洋还是不够镇定,直接跟韩承业说:“我很抱歉,当时太着急,没看清有人横穿马路。”   韩承业只是紧抿着嘴,没出声,可目光却很凌厉,看得那司机直往后退。   高洋推开韩承业直接站到司机面前去,说:“如果我的孩子没事儿,就没关系,你说抱歉不抱歉都无所谓。”她的潜台词是,如果米粒儿有个好歹,她绝对跟他没完。   司机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接着说:“您真是通情达理,宽宏大量啊!相信孩子肯定没事儿。”   高洋没理他,只是盯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一会儿,两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从他们身边绕过去,直接进了手术室,高洋本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的情况,可是,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楼道。   韩承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会好起来的。”   她的眼神深邃清澈,声音很轻,却让人安心,不知道为什么,高洋就信了。      米粒儿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头上,胳膊上都缠了一圈一圈的纱布,高洋问医生到底伤到了哪儿?医生说:“身上有几处擦伤,小腿骨折。”   高洋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对肇事司机说:“我们都应该庆幸她没生命危险。”      估计是被打了麻药,米粒儿还不是特别清醒,看到高洋和岳小薇都在,就跟高洋说:“我记得把岳阿姨搞丢了,你又把她找回来了?”   高洋摸着她另一只没缠纱布的小手,揉着泪眼说:“不是,你岳阿姨自己走回来的。”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米粒儿生死未卜,她都没哭,现在看到米粒儿好好的,却哭起来,高洋骂自己真没出息,不禁狠狠的又揉了揉眼睛。   米粒儿没什么大碍,岳小薇也高兴起来,跟着回了病房,任凭高洋怎么说就是不肯回家,还是何平比较了解情况,说:“你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不如等米粒儿好点了,再来医院看她。”岳小薇这才跟着何平不情愿的离开了。      高洋本以为韩承业早回去了,毕竟他已经陪着耗了整个下午,像他那么忙的人,肯开车送她一趟,已经很难得了。   高洋将米粒儿安置好,一转头,发现韩承业居然还在,不禁有点意外,她说:“导演,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韩承业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她。他一向不爱说话,高洋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自在。   那么一双深邃的眸子,专注着,熠熠生辉,高洋暗讨:被这样的男人看久了会不会得心脏病?见他恍惚生思的模样太诱人,高洋有种想上前摸一摸他脸颊的冲动。   还好,他没给她机会把臆想付诸实践,他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孩子,有五岁了吧?”   高洋赶紧陪着笑说:“您猜的真准,五岁半了。”   韩承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拉了把椅子在高洋旁边坐下,一同看着米粒儿,用一种很期待却又有点压抑的声音说:“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女孩儿。”   高洋耸耸肩,笑着说:“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女孩儿。”      接下来,高洋没跟韩承业再说什么,两个人就一起全神贯注的盯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进入到米粒儿的身体里,同时,高洋还等着韩大导演主动起身告辞。   这里是外科病房,形形□的伤者都有,有患者刚被截了上肢,疼的又哭又叫,既不美观,也不安静,根本不合适像韩承业这种生病了只住高级特需病房的人士出入。尤其看到他把昂贵的手工西装随意搭在木头椅子的靠背上垫着身子,高洋简直替他肉疼。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导演,您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们了。”   他却不理会她的话,一边盯着米粒儿熟睡的小脸,一边问:“孩子的父亲呢?”   高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低着头,沉默不言。   韩承业似乎思考着什么,后来又问:“你跟大川……?”   高洋赶紧解释,“您放心,这个孩子跟大川一点关系都没有。”   韩承业说:“我知道。”   高洋想,既然知道你还问什么?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了,她又说:“大川也是一片孝心,想让爷爷高兴,才让我去假扮他女朋友的。大川以前帮过我很多忙,他想让我帮个忙,……我也不好推辞。”   韩承业似乎全明白了,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这种忙,以后还是不要帮。”他不想看到大嫂殚精竭力的难为她,给她种种难堪。   高洋点点头,又说了一遍:“导演,您快点回去吧,挺晚了。”   韩承业这才拎起衣服,往外走,他说:“我明天有时间再来看孩子。”   高洋说:“不用了,老麻烦您不好意思。”      高洋趴在米粒儿床边睡了一会儿,米粒儿一翻身,她就醒了,看到米粒儿正睁着眼睛看着她,就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喝点水不?”也没管米粒儿要不要喝,她就把水杯送到她嘴边了。她问米粒儿腿疼不疼?米粒儿嘴硬的说不疼,就是麻酥酥的,像有小蚂蚁在咬。      高洋怕米粒儿会因为车祸而留下心理阴影,所以,一直反复问她过马路时的情形,米粒儿说:“岳阿姨打电话,我一个人在前面走,走了一半发现她没跟着,就停下来回去找她,车开过来就撞了我。”   高洋问:“你岳阿姨让你这样说的吗?”   米粒儿滴溜着圆圆的黑眼珠说:“嗯,岳阿姨说如果不这样说你会骂她。”   高洋说:“小孩子不能撒谎,也不能帮着大人撒谎,我不骂她,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岳阿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带你去望京那么远的地方?”   米粒儿又确认了一次:“你真不骂她吗?”   高洋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小指,说:“真不骂。”   米粒儿这才说:“岳阿姨说有个叔叔要见我,就带我去了,后来她忘了怎么走,就给叔叔打电话,是我自己没看到车开过来,才被撞的,你千万别骂怪岳阿姨,要不,她就哭死了。”   高洋木木的点了点头,说:“嗯,我不怪她。”      短短两个月,米粒儿就遭受了两次血光之灾,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高洋心里很犯嘀咕,于是月初的时候叫上岳小薇一起去卧佛寺烧香。   一路上,高洋跟岳小薇说:“你觉得我是不是犯了太岁?”   岳小薇说:“不会吧?别瞎迷信。”   高洋又问:“那我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让米粒儿受伤?”她像自言自语,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岳小薇。   岳小薇别开眼,不敢跟她对视,只嘀嘀咕咕的说:“没,……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吧?”   高洋继续说:“怎么没有?我怕我不去烧烧香拜拜佛的,可能接下来米粒儿被别人拐走了呢,现在拐卖儿童的特别多,还都是熟人干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岳小薇再也坐不住了,扭动着身子说:“高洋,是不是你听说什么了?”   高洋反问:“我能听说什么呢?”   岳小薇却不吱声了。      两个人烧了香,又帮米粒儿求了个平安符,从卧佛寺出来逛植物园。   上学的时候,他们春游也来过这里。   当时,陈楚还在樱桃沟里埋下许愿瓶,上面有罗隐的誓言。高洋笑话他们的行为太幼稚,所以不屑参与,只跟文昭他们坐在溪涧里捧着沁凉的山泉水喝的不亦乐乎。   当时,罗隐求她把许愿瓶挖出来看看,她死活不肯。   后来,春游结束的时候柳婷婷挖到了陈楚埋的那个瓶子, 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看,上面都是高洋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如同罗隐对她的心思,细致到每一个笔画。   只可惜,高洋不敢正大光明的接受。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罗隐喜欢的人是陈楚。      走了一路,高洋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回忆里,岳小薇试探的问:“想什么呢?”   高洋掠了掠额前的发丝,把头发连同往事一起抛在了脑后,她说:“岳小薇,你难道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岳小薇早知道瞒不过的,所以,也就老老实实交代了:“罗隐回国前找过我,他问你过得好不?要是你过得幸福,他可能就不回来了……罗隐他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辗转了好些人,才找到我这儿的……高洋,他没做错过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现在,他愿意给你和米粒儿幸福,我要是你,早巴不得呢!”      但岳小薇终究不是高洋,所以,她不懂高洋内心最深处的挣扎,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伤痕是最易躲藏的种子,无声无息的扎根在每一条血管里,最终在高洋体内长成了怨恨的毒瘤。岳小薇也不知道,很多年前高洋已经放弃了,她的幸福,不要罗隐给予。她的骄傲容不下两个人的世界里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她不要轰轰烈烈,不要惊天动地爱情,她只要一份水到渠成的平静,最好两个人可以相携走到白头。      岳小薇看高洋愤怒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忧心问:“为什么不说话?”   “你,让我无话可说?”高洋彻底沉下脸,不再理岳小薇。   岳小薇在她身后十分肯定的说:“高洋,罗隐他爱你。”      罗隐,爱她,高洋觉得这好像只是一个梦。   在她人生最美好的季节,他出现过。那时候云淡风轻、天蓝云白;那时候,他们你侬我侬;那时候,他们相约爱到地老天荒……可是,有多少爱才能敌得过怀疑?又有多少爱能经得起在那个最寒冷的夜晚他摔门而去?      罗隐,罗隐,满世界都是罗隐,高洋乞求:“岳小薇,你别再跟我提这个名字,行不行?”   岳小薇提醒:“我不提他,就代表你真的遗忘了吗?为什么怕我提起?你还爱他?还是恨他?还是又爱又恨?高洋,你承认吧,这些年,你连个男朋友都不肯交,不就是因为忘不了罗隐?我还不了解你,整天像个母老虎一样咋咋呼呼的,表面看起来挺吓人,其实内心就像纸糊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什么叫朋友?这就是最亲密的朋友,往往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的症结所在。      高洋不愿意再回想岳小薇说的那些话,她觉得想多了会头疼。   她把平安符拿给米粒儿的时候,米粒儿并不是很喜欢,但她还是耐心的哄着她挂在脖子上了。      韩承业去医院看过米粒儿一次,买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和芭比娃娃,米粒儿和那些娃娃们大眼瞪小眼望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摸她们。零食还比较受欢迎,她吃了一些,剩下的说给都弟弟留着,尽管高洋劝她弟弟不吃小孩儿吃的东西,但她还是执拗的认为,给弟弟闻闻也解馋。      也不知道是那个平安符真管用,还是图了个心里安慰,反正高洋觉得米粒儿的情形好了很多,即使腿上固定了夹板,还是没阻止住她的好动,她瘸着一条腿自己跟自己玩儿蹦房子,医生见她活蹦乱跳,也没多留,一句回家养着吧,就给她们放行了。      岳小薇陪着高洋一起去接的米粒儿出院,她倒是没再跟高洋提起罗隐的名字。   岳小薇也是爱米粒儿的,出院回到家里,一直守着她,一会儿给削苹果,一会儿给讲故事。   弟弟也不满屋子疯跑了,眨巴着小眼睛,巴巴的冲着米粒儿汪汪叫。      高洋在厨房煮骨头汤,想给米粒儿补补。   汤没煮了一会儿,大川就打来电话说:“高洋,我们家今天办个家庭宴会,庆祝我爷爷身体康复,你一定得来。”   高洋慢慢的搅和着锅里的汤,说:“我不去,我很忙。”    ☆、再见罗隐   高洋说不去,大川的嘴就开始噼里啪啦跟爆豆子似地叨念:“爷爷特意说了让你一起过来的,你要不来,不是不给我面子而是不他面子啊,还有,我都替你答应了,你不来我怎么给他们交代?”   高洋倒是分得挺清楚:“怎么交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   大川急了,隔着电话跟她喊:“你要不来,这事儿就穿帮了。”   高洋的情绪倒是很平和,慢条斯理的帮他分析,“反正迟早要穿帮,穿就穿了呗。”   大川说:“高洋,你怎么这么冷血?老头儿刚好点儿,你想让他再住一回医院去?”   高洋实事求是的的跟他说:“心脏病过了危险期,死不了人的,况且你们家看护的也好,实时监控着,更不会有事儿,顶多你爷爷发现你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他点感情而已。毕竟你是他亲孙子,冒牌女友那事儿又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办法,出发点是好的,估计他不会跟你算后账。……大川,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跟你爷爷坦白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争取从宽处理。要不,就换个说法,跟他说咱俩分手了,你再找个人对他实行新一轮欺骗,至于新人选,我觉得苏艳谨副导演不错,或者,那个风情格调的任风情小姐也靠谱。”   高洋说了这许多话,大川却不上道,咬着牙恨恨的说:“你这不是给我画地为牢吗?等我爷爷知道了这事儿,扒了我的皮,你好看笑话,是吗?”   “你有胆子骗他,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大川倒是有种的人,“等我爷爷身体再好点儿了,我一定承担。”   高洋毫不吝啬的表扬他:“真是好同志啊,我等着瞧。”说完,用手拍了拍粘在围裙上的胡椒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川十分了解她罪恶的本质:“我看,你是等着瞧我的热闹。”   “瞧你热闹那是一定的,你刚才诅咒我什么了?要不我怎么好好的突然打喷嚏……”      骨头汤已经开起来,锅里浮起细细的油花。高洋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也喜欢给她煮骨头汤喝,每次汤开了,妈妈就仔细的把锅里的油花撇掉,高洋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拿着勺子,伸进锅里,一点一点撇那油花。   汤滚沸着,热气蒸的到处都是,勺柄渐渐发烫,高洋的手一滑,汤勺掉进锅里,她赶紧去抢那勺子,手被蒸汽熏得像火烧一样疼,忍不住就惊叫了一声。   大川紧张的问:“高洋,你怎么了?”   “没事儿,烫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了咬。   “你就不能注意点儿,毛毛躁躁干什么呢?”大川说话的语气就像他在摄影棚里中气十足的骂人一样。   高洋嫌他火气太大,没理他,边撇汤里的油花,边继续问:“大川,你爷爷除了有心脏病,还有什么脑血栓,高血压之类的病没?”   大川想了想说:“血压的确不太正常,老是高。”   高洋叹了口气:“看吧,我帮的了这一次,也帮不了下一次,万一哪天他老人家一不小心高血压了,你不是还得继续想办法哄他开心?”   大川想了一下,试探的问:“你的意思是,咱们来个一劳永逸的?”   高洋没理解他所谓的一劳永逸,只想着,他终于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进一步跟他说:“欺骗的策略只能应付一时,应付不了一辈子,要是真为你爷爷着想,让老人家放心,你就该找个正正经经的女孩儿,早点成家去。”   大川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对着电话说:“高洋,你肯跟我成家吗?”   高洋没什么好脸色,说:“想跟你成家的多了,我可不凑那热闹。”   大川沉默了一回,嘿嘿的笑起来,说:“看,你都不愿意,还能去哪儿多呀?高洋,这次算我求你了,别让我爷爷失望。他挺喜欢你的,真的,那天你去医院看他,他可高兴了,后来老念叨你呢,以往我带女孩子回家,他从来都没看谁顺眼过,可那天一见你,就喜欢上了,说你……什么来着?”   “说什么?”高洋停下手里的勺子,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欢喜。   “对,说你那么率性的女孩儿,难找。”大川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就再帮我一次吧,我下次去越南,给你带一火车菠萝蜜还不行?”   可是,这跟菠萝蜜有什么关系?   锅里的骨头汤已经开始泛白。   弟弟闻到香味,跑到厨房,用它的小鼻子拱了拱高阳的脚踝,皮肤触到的地方痒痒的,却暖暖的,很柔软,有那么一刹那,高洋就要答应了。      岳小薇不知道高洋在讲电话,站在厨房门口喊:“汤煮好了没有?快点来吃水果。”   高洋回过神来,把勺子放下,把心狠了狠,跟大川说:“抱歉,我不能再帮你的忙了。”      不知道岳小薇给米粒儿讲了什么笑话,两个人乐得前仰后合。高洋进屋的时候,米粒儿还扬着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说:“对,做人要有骨气,揍人要有士气……”   高洋瞅着俩人,莫名其妙的问:“你又要揍谁?”   米粒儿吐吐小舌头,看向岳小薇:“不揍谁,岳阿姨在教我做人的道理。”   高洋只能望天,无奈的说:“岳小薇,你再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以后剥夺你的探视权。”   岳小薇赶紧跟米粒儿使眼色,无辜的眨着眼说:“哪儿是我教的啊,她自己领悟的,你说米粒儿这孩子咋就那么聪明呢?随我……呵呵。”   高洋真是彻底挠头了。      过了两天,苏艳谨临时叫高洋去一趟剧组把上次未签的合同给签了,家里剩米粒儿一个人,她不放心,于是跟小时工约好,让她帮忙照看一个下午。   可能因为行动不便,米粒儿有点黏黏糊糊的,不愿让她去,“干嘛一定要去呢?”   高洋跟她解释:“拍电视剧的工作还算比较稳定,每一集都有固定收入,有了这份工作咱们就可以有钱了。”有钱了,就可以让米粒儿过上更好的生活,不至于跟着她吃苦。      高洋到剧组的时候,大川也在,好像正在跟苏艳谨商量什么事儿,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看起来颇亲密的样子。高洋觉得他最近好像挺闲的,一直跟《新夜》这边晃,可能也没接其他工作。   高洋敲了敲大敞大开的门。   苏艳谨看到高洋,笑得很甜,说:“合同有些细节需要重新修改一下,我刚让助理改完,拿到制片人那儿签字去了,等会儿就送回来,对了,韩大哥……不,导演说你来了,让你顺便去一趟他办公室。”   高洋也正好要找韩承业,上次他送她去医院,后来又去探望米粒儿,她于情于理,都要去跟人家说声谢谢才对。   她转身往韩承业办公室走,大川追出来,喊:“高洋,等一下,我也去。”   高洋假装没听见,反而加快了步子,后来干脆小碎步跑起来。      韩承业考虑了很久,决定跟高洋好好谈一谈,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他,也不确定她是否能原谅她。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着去沟通,哪怕为了孩子。   他并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高洋生的,他见到米粒儿的一刹那,震撼不已,她五岁半了,他觉得这不仅仅只是巧合。   高洋和那个孩子,让他的心疼痛却甜蜜。   已到而立之年的他,从来没做过什么愚蠢的事儿,做为韩起云的小儿子,他一向是谨小慎微的,唯独那一次,他放纵了自己,于是,内心里便有了这长长久久的牵绊。   如果高洋愿意,他一定会想办法偿还她失去的一切。      韩承业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川已经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拍着高洋的肩膀说:“嘿,我叫你,干嘛不理我?”   高洋甩开他的手,簇紧眉,说:“我没听见。”她说谎的时候,总是刻意低着头。   大川笑嘻嘻的看了看韩承业,挤眉弄眼的说:“借你女演员用一会儿。”说完拉着高洋往外走。   高洋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板着脸问:“什么事儿?”   大川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高洋说:“导演要找我谈话,没准儿要说戏呢,你别老来搅局行不行?”   大川撇撇嘴,“他定的那个男一号徐宽因为吸毒昨天晚上被抓了,还说什么戏?现在男一待定,《新夜》要延期开机呢。”   这么大的事儿,高洋居然不知道。   大川说:“你怎么也不看看电视?”   高洋因为一直在照顾米粒儿,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当然就错过了这个大新闻。   大川说:“估计导演找你也就这事儿,跟你说一声,拍摄暂缓。”   高洋想了想,才说:“暂缓就暂缓吧。”正好,这些日子,她还可以在家多带带孩子。      大川提议:“反正剧组也没什么事儿,不如这两天跟我去见个朋友,绝对是帅哥,上次艳谨在电视上见过,还说让他来演《新夜》的男一号呢。”   高洋说:“这世界上还有比韩导更帅的吗?见过他之后,别人都是浮云。”   大川却认真的说:“当然有,不一个风格,不去可别后悔啊。”   高洋说:“绝对不后悔。”   她说绝对,弄得大川很是失望。      高洋再去找韩承业的时候,苏艳谨也在,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件让韩承业签字呢,高洋怕打扰他工作,签了自己的那份合同就出来了。   大川背着相机包在剧组门口等着她,殷勤的问:“刚要去试试新镜头,去哪儿,我顺便送你?”   高洋不好意思麻烦他,就说:“不用,我坐公交车。”   大川也不勉强,笑了笑说:“好啊,还挺知道替我省油的,冲着你这份心意,赶明儿我得请你吃顿好的。”   高洋以为他只是说着玩儿,大川这人没事儿就喜欢吃喝玩乐,招呼大家吃吃喝喝都成了习惯,所以,也没接茬,说了声拜拜,就一个人往公交车站奔去。      高洋的背影很单薄,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大川很奇怪,为什么一直以来她给的人印象却都是坚强硬朗的?他想知道,她看似勇敢的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一颗纤细敏感的心?      因为徐宽的缺席,《新夜》暂时不能开拍。   高洋没接到新的通知之前,就在家陪米粒儿,她的腿已经好多了,夹板也卸掉了,只是走路还不是很利索。   她说要吃她做的鸡蛋羹,于是高洋下楼去买鸡蛋。米粒儿因为很久没出门,跃跃欲试的要跟着,她瘸着一只脚,在她身后蹭,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趔斜,之后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高洋看她撅着小嘴气呼呼的喘气,再责备她已经不忍,于是,摸着她那条受伤的腿,心疼的责怪:“你就不能不那么莽撞?”   她以为米粒儿会哭出来,可是,眼泪在她眼里打了几个转,又消失了。   她想扶着她起来,她却拨开她的手说:“我自己能行。”      本来跟米粒儿说好,她会很快回家,蒸好鸡蛋羹,陪她玩儿跳棋。   可是,她却耽搁了。   因为罗隐。   见到那个冷清的白色身影的时候,高洋心里直骂:“靠,岳小薇你这个汉奸。”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骂岳小薇是汉奸,但她能想到最难听的就是这个了。      这次,她告诫自己,逃跑不是办法。她本来伪装的好好的,心里想了多少遍的话:“我们之间,就剩下回忆了。”多美好的修辞,回忆,如果没有千疮百孔,应该也是美丽和浪漫的吧?谁知道,罗隐的一句话已经让她溃不成军。   “高洋,我特意来找你,不敢贸然上楼,在这里等六个小时了。”他没有诉苦,只是平铺直叙的表达。向来没有耐心的罗隐,向来不肯等人的罗隐,向来尊贵的罗隐,向来不能示弱的罗隐,向来为所欲为的罗隐……现在居然站在她面前说,他不敢贸然上楼,一直在这里等了六个小时。      罗隐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穿一身白色西装,纤尘不染,甚至他的皮肤,也都是莹白。以前,高洋一度怀疑,这么偏爱白色的人,不是性格偏执就是有洁癖,但罗隐都否认。他说他唯一的偏执就是高洋,他喜欢她,就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高洋感动的死去活来。   其实罗隐是个不爱讲话的人,就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像别的男孩儿那样跟她说些情话,但高洋就是喜欢罗隐,那时候,电影学院追她的人都排着队,她还煞有介事的跟罗隐说:“你这个队长的地位不可动摇。”   可这个世界上真有不可动摇的东西吗?高洋觉得自己说那话的时候,肯定没经过大脑,要不就是太缺乏常识。所以后来她一直告诫自己,人可以没有知识,但不能没常识。      高洋已经不是六年前那面对着罗隐随意聒噪的女生了,如今的她,跟罗隐一样,抿紧双唇,静默的伫立,眼神里全是麻木的伤。   罗隐再开口,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高洋本以为他会问,“你好吗?”她打定主意,如果他那样问,她就使劲儿笑,大声说:“不能更好了。”哪怕他把她的话当成炫耀,她也不在意。   可是,他说了对不起。高洋硬生生想不明白,他何来对不起她?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也许岳小薇说的对,不提起,不见到,并不代表忘记。      那个下午,时间仿佛静止了,连阳光都凝结成了昏黄的琥珀色,把他们困在狭小而窒息的空间里。    ☆、会客厅   罗隐说的:“走走吧。”他讲话一直惜字如金,这么不善表达的人,高洋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跟他交流的。   他说走走,她就跟着他走。   于是那天,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穿过她们家门前那条小巷。走路的时候,他们离的很远,一前一后,仿佛两个陌生人。小巷两边是简陋的平房出租屋,卖煎饼的,卖蔬菜水果的、卖日常生活用品的商贩到处都是,还有挤的乌压压的人群。   在人来人往中,高洋的眼中只看到那片冷清的白色,那白,单调的凝结在一起,如雪花般洁净,跟这条斑斓的小巷格格不入。      高洋心里惦记着米粒儿的鸡蛋羹,追上他说:“不早了,这条街走到尽头,你回去吧。”她佩服自己居然能把话说的那么流畅,“谢谢你特意过来看我,以后,请不要来了。”   罗隐站定,不说话。   前面是十字路口,高洋没有犹豫,径直向右转了,尽管那个方向并不能回家。她告诉自己,走过去,千万别回头。   可是,脑袋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在走了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她还是向后转了,她怨恨自己,鄙视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罗隐。罗隐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样,站在路口处没动,他依旧清瘦挺拔,一袭白衣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像老照片霉黄的感觉。      她的心又回答久远的学生时代,以前,每次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儿,回学校的时候,她都跟他说:“你先回去,我要看着你走。”他也会说:“你先,我看你。”每每争执不下,她便说:“一起走,谁也别回头,好不好?”于是,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奔向宿舍,中间,偶尔不经意的回头,发现罗隐根本没动,依旧站在那里。   后来,他吻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跟她说:“高洋,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这是他说过为数不多的“甜言蜜语”,如观音菩萨给孙悟空下的紧箍咒一样,深深植根高洋的记忆。   这些年,每次走在路上,高洋都会不断的转身,可能并不是为了等什么,只是回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又以为或许那个人根本不曾出现过,所有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她不肯放弃的总是回头,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   可如今,他就那么突兀的站在身后,又能如何?   他回来了,可是,经过那些风风雨雨的阻隔,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前面路口,再转一个弯,罗隐的身影已经遥不可见,但高洋就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那里。   好在,这个城市的路四通八达,她可以从另外的方向回家。      米粒儿已经等的不耐烦,扬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说:“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她拎着几枚鸡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没想到楼下没有,去超市买的,时间就久了点。”   米粒儿龇着小白牙,嘻嘻的笑着,“要知道让你跑那么远,我就不吃鸡蛋羹了。”      高洋猛然想到罗隐,他在楼下等了六个小时,他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下楼,如果米粒儿没说吃鸡蛋羹,她或许这一天都不会下楼的,那么,他会一直等下去吗?她不能再去想。      晚上,高洋跟米粒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说腿垂着涨得难受,她就抱着她,让她把小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   电视上正播汽车的广告片,拍的很唯美,梅赛德斯奔驰,米粒儿看到直感叹,这车好棒。她喜欢汽车,喜欢篮球,喜欢枪械玩具,喜欢男孩子喜欢的一切。尽管高洋已经很刻意在引导,但她还是男孩儿性格多一些。   后来,高洋起身去关了电视,放动画片《西游记》的光盘,她想让米粒儿知道:不管啥保时捷、法拉利还是奔驰,都比不上唐僧的白龙马,那才是纯粹的‘宝马’,能说话,会变形,要多牛叉有多牛叉,而且还是绝对的限量版,可遇不可求,而她现在喜欢的那些汽车,不过是堆废铜烂铁。   可是,她拿错了碟片,片子的进度刚好停在神猴出世那段,看着大石头突然裂开,孙空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米粒儿突然问她:“我也是像孙猴子这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对于她的来历问题,高洋从来不敢多做解释,怕说多了,她敏感的小脑袋会胡思乱想,于是,只好敷衍她说:“你当然不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你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啊。”   她听了,打量了高洋的肚子半天,还伸出小手摸了摸,问:“我出来的时候,你的肚子也爆开了花吗?怎么好的?”   高洋无言以对,尴尬的笑着,为了避免被她看出来,于是,假装站起身去找弟弟,嘴里还别扭的叫着:“弟弟乖,帮我拿拖鞋过来,不听话打你屁股了。”   小狗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叼着拖鞋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米粒儿鄙夷的说了声:“真狗腿。”跟高洋平时说话一个调调,她赶紧自省,是不是带坏了孩子?   后来,米粒儿偷偷的嘻笑起来,跟高洋说:“我前几天看了科教频道,讲了人是怎么诞生的。”   高洋愣住。   米粒儿抱紧她的胳膊说:“电视里说,妈妈生孩子的时候特别疼,他们还说当妈妈,特伟大。”   这些话,让高洋心里五味陈杂,她想到当初柳婷婷抱着不满月的小婴儿来找她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她说:“你帮我看一下孩子,我晚上就来接她。”可是,她再也没来过。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柳婷婷抛弃这个孩子?生她的时候,那么疼,她都没放弃,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却不要她了呢?   米粒儿用小脸蛋蹭了蹭她的手,小声说:“妈妈,我好爱你。”她很少跟她叫妈妈,一直以来,高洋都不刻意教她那两个字,偶尔,米粒儿也会喊她的名字——高洋,像柳婷婷那样,颇有气势的仰着头,挑着眉喊。   高洋抱着她,眼睛又不争气起来,晕开了满脸的泪。      高洋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星晷集团投资的电视剧《新夜》,终于敲定男一号和女一号,男的是韩国当红小生崔闵西,女的是一直在好莱坞发展的华裔女影星庄菲菲,俊男美女,简直抢尽了偶像剧的风头。但《新夜》却不是偶像剧。      开机仪式那天,韩承业带着一干演员接受媒体采访,高洋被排在第六位,她不知所措的对着无数镁光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有媒体记者询问韩承业为什么要启用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时,韩承业微笑着说:“每一个大牌演员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只要她符合角色要求,不管是不是新人,又有什么关系?”那是那天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后来,回答别的问题,都简洁明了,用一两个字带过。   对于他的惜字如金,有些记者抓狂的简直要吐血。      发布会后,就是庆祝酒会,奢华的自助餐,比王府饭店的自助餐更让人瞠目,彰显着星晷的气派。   高洋不习惯被人围着问东问西,况且,她也没什么光辉历史,等着人问,于是装了满盘子的食物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去大快朵颐。      苏艳谨比往日更显得喜气洋洋,穿着一身洋红色曳地小礼服,张扬而不失优雅。她站在韩承业身边,陪他在众人间斡旋,颇受瞩目。她跟不同的人交谈,可谓左右逢源。   她在任何场合都是自信的,那份自信,让同为女人的高洋惭愧万分,于是,她的头更低了,完完全全的埋进了盘子里。      酒会的饮品都是洋酒,高洋试了试,比想象中的醇厚,就多拿了一杯。   她酒量不错,得益于小时候父亲的熏陶,一岁半的时候,就开始拿筷子沾着白酒给她尝,后来读到高中,她已经开始可以跟老高同志你一杯、我一杯的对着喝啤酒了,尤其到了高三,学习压力那个大,每晚开夜车的时候干脆喝一厅百威来提神。   上大学的时候,当然也没少跟陈楚她们喝,后来,直到把罗隐喝趴下才又一次证实了她的酒量不容小觑。   罗隐的酒量不怎么好,当然酒品也不好,喝多了就拉着高洋唱歌,唱“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us,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唱着唱着就借机倒在高洋身上,那时候,他老说她身上香,有槐花的味道,他借着酒胆,吻了她,他的唇凉凉的,擦在她耳边,痒的她直想笑。   那时候,她们都爱笑,包括陈楚、柳婷婷和岳小薇,陈楚拉着罗隐的胳膊,说:“你喝多了,那是高洋,你不能吻高洋,我才是你女朋友……”   罗隐拨开陈楚的手说:“让我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他彻底倒下,趴在路边呕吐不止。   那时候,他们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以毫无缘由,毫无征兆的爱上一个人,可以在青春的草原上信马由缰,恣意驰骋。      高洋举起第二杯酒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拦下。   韩大川放大的脸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他笑嘻嘻的说:“原来你躲在这里独乐乐啊!”   高洋瞅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说:“我不愿与人乐乐,不行啊?”   大川还是耐心忽略掉她语气里的不友好,捧着自己的酒杯说:“我到处找你……”   高洋问:“找我有事儿?”   大川说:“没事儿,就是找你一起喝一杯,预祝你事业辉煌。”   高洋看着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自顾微笑,她舔了舔唇畔的残渍,十分诚恳的说:“我从来没想过要辉煌,只想有份稳定收入,多赚些钱。”   大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下不都能实现了吗?还有什么不如意?”   高洋啜了口酒说:“没有了。”   大川举着杯子,说:“既然愿望实现了,那,不想跟我喝一杯吗?”   高洋打量了他半天,漆黑的剑眉,漆黑的眼,挺直的高鼻梁,长得挺周正一孩子,就是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明朗,还带着天真的顽劣。怪不得他妈要担心他被用心不良的女人勾引呢,他还真是这么一副纨绔子弟的潇洒模样,绝对值得勾引。   但高洋绝不是别有用心的女人,所以,她还是自动离他远点儿好,倒不是因为她妈的威胁或者别的,就是觉得大川对她来说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所以,面对大川的提议,她显得兴致寥落,摇摇头说:“我不想。”      大川观察了她半天,觉得今天的高洋跟往日确实不同,冷淡的过分,其实早些天,他就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像从前那么随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那次他求她再去看看他爷爷,她就一副置之事外的态度,一点儿都不像她的作风。她不乐意,他也没勉强她,怎么就跟他生分了呢?他反省了好些日子,总是不得要领,于是,蹙紧了额头问到:“高洋,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现在合同签了,就不拿我这个中间人当回事儿了,是吗?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没一点利用价值,打算就这么把我一脚踢开吧?”他是开玩笑的试探,只是想激激她,看能不能得出什么有效信息。   但高洋说话却滴水不漏,“一脚踢开你不便宜你了?我打算‘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她挥着拳头,比划着。   弄得大川很没脾气。   看他还站在旁边,高洋耸耸肩,说:“你不离开,我离开。”她端着空酒杯,显出对美酒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川在她身后,一把拉住她说:“你干嘛老躲着我?”   高洋无辜的看着他,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你有传染病吗?”   大川彻底拿她没办法了,只能悻悻的放开手。      苏艳谨依然笑意盈盈,远远看到他们,就往这边走,清脆的喊了声“二哥哥”,又跟高洋说:“大哥哥说,一会儿让你去会客厅找他。”   她这大哥哥,二哥哥,搞的高洋有点晕头转向,于是,她问:“哪个会客厅?”   大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苏艳谨,才说:“我带你去。”   高洋摆明了不想跟他一起走,仍是看着苏艳谨,问:“哪个会客厅?”   苏艳谨说:“十八层的凌云阁,崔闵西和庄菲菲也在,我们安排媒体记者在那儿做专访。”   高洋又开始觉得头晕,但还是强撑着说:“我现在就去。”   大川在她身后,喊:“高洋,你……”   苏艳谨已经拦住他说:“二哥哥,宴会结束了你得陪我去找罗大帅哥,我要听他谈钢琴……”   “艳谨,你别闹……”    ☆、说谎的时候别低头   高洋安安静静的坐在会客厅里,看媒体记者们对庄菲菲提问,“庄小姐,你跟霍洋先生什么时候宣布的分手?”“崔闵西先生是你跟霍先生之间的第三者吗?”“你会考虑嫁到韩国吗?”“你能习惯每餐吃泡菜吗?”   庄菲菲一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应付,“希望大家去看我的博客,我会在博客里说明我跟霍先生之间的问题,大家不要乱猜,崔闵西先生只是我的好朋友……”她说好朋友的时候,却笑得很甜蜜,分明是此地无银的表情。   这使得媒体记者们更蜂拥而上,“庄小姐,此次在《新夜》跟崔闵西先生合作,是你们之间第几次合作了?”“对于新片的合作,你有什么看法,又有什么样的期待?”……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高洋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个一起工作的模特儿曾跟她说过:娱乐圈里只有有话题的明星才有市场,很多演员都在努力的制造绯闻,借助媒体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从而赚取更多的眼球。一个演员红不红,要看媒体对她/他的关注度,而媒体关注的不过是他们不同于常人的言行,所以,有些人就不得不借助“今天某某跟谁好了,明天又跟谁分手了”这样的事儿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现在很多演员,甚至雇人在某些网站上发布信息,炒作自己,而像庄菲菲这样,随意拿捏一下暧昧的语气和表情让记者们去猜测,已经是小菜一碟。      崔闵西可能因为汉语不太好,翻译又不在身边,所以显得对采访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再一旁歇着,干巴巴的瞅着高洋的小黑布裙的裙摆。   高洋看过崔闵西演的好几部电视剧,觉得他是偶像派和实力派的最佳结合,不输裴勇俊和张东健之流。她一直挺喜欢他的表演,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跟他在同一部电视剧里合作,尽管,她并不是作为主角跟他演对手戏。   他很友好的冲她笑,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跟她说:“你的袜子……袜子,好像破了个,小洞洞。”   高洋才发现裙摆盖不住的地方,真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脱线,可能刚才躲在在宴会厅吃东西的时候,被椅子的突起蹭了一下,因为薄丝袜接近皮肤色,她自己一直没注意。   高洋把双腿并拢,并往里收了收,还十分小心的往下拉拉裙摆,企图盖住。   看她表现的不太自在,崔闵西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他干干净净的眼神,让高洋彷佛看到了米粒儿的眼睛,十分天真,又带点调皮,所以,她很快释怀,回了他一个微笑:“没有。”   高洋去了趟卫生间,回去的时候,崔闵西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低着头,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形容一个男人可以用楚楚可怜的话,高洋愿意用这个词儿,崔闵西再看到高洋,有点脸红,嗫喏着说:“我……我觉得,不告诉你袜子破了,不好,被别人看到,会笑你。”他怒了努嘴,示意那些记者们。   高洋摆摆手说:“没事儿,刚才,谢谢你的提醒。”   崔闵西又笑了,结结巴巴的问高洋:“你去把它弄好了?”   高洋说:“没有,我直接把它扔了。”她指了指不穿袜子的腿,也笑起来,“然后,觉得这样舒服多了。”      高洋没有接受任何访问,第一,是因为媒体对庄菲菲和崔闵西更感兴趣,第二,韩承业特别交代,高洋就不用回答媒体的问题了。所以,访问还没结束,制片人已经带她和崔闵西离开会客厅了。起初,高洋还不敢走,说导演让她在那儿等的。   制片人说:“不可能啊,导演特别交代宴会结束了就让你先回去,千万别去会客厅了,那儿记者多。”   高洋问:“韩导呢?”   制片人解释:“韩导约好了跟投资方的几个股东见面,酒会开始没一会儿就走了。”   高洋顿时明白,是苏艳谨成心想让她难堪。可是,因为两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就算苏艳谨摆明了跟她宣战,她又能怎样?      接下来几天,高洋在家看剧本,背台词。   米粒儿在家呆烦了,就吵着要去游乐园,新找的小时工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假,高洋只能牺牲工作时间带她出门。   出门后,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坐公交车,虽然米粒儿的腿好了,但走起路来并不十分利落,她问高洋:“可不可以打车?”   高洋干脆抱着她走,并且跟她解释:“公交车很方便,而且低碳环保,可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米粒儿摇晃着小脑袋问:“那出租车给谁坐?”   高洋笑话她是腐败的小孩儿,告诉她:“出租车要给有钱人坐,穷人只能偶尔着急的时候坐。”   米粒儿却不同意她的观点,她说:“有钱人有自己的车啊,他们都开车。”她的小脑袋构造比较复杂,有些问题高洋真解释不了。   米粒儿喜欢汽车,每每画报上有关于汽车的图片,她都让高洋剪下来,贴在一个大本子上,两年下来,已经贴了好几本了,平时堆在床底下,她想起来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走过路口的时候,米粒儿指着一辆白色的沃尔沃说:“看,有钱人的车。”   高洋并没注意她指的方向,只是跟她说:“等咱家有钱了,我给你买一辆。”   米粒儿可怜兮兮的问她:“不会是模型吧?”   “当然不是。”高洋非常肯定的回答。   她乐了,扬着小脑袋,期待的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有钱?”   高洋知道再敷衍就露馅了,于是,假装想了很久才说:“等你长大了。”      公交车到了站,远远能看到游乐园的摩天轮,米粒儿异常兴奋,又跑又跳。高洋因为想着《新夜》里的台词,有点心不在焉,只提醒她别摔着。   米粒儿指着她们身后的沃尔沃车说:“你看,那辆车,一直跟着咱们来了游乐园。”   她回头,扫了一眼那车,愣住了。   白色的沃尔沃,停在游乐园门口,然后,罗隐慢慢从车上下来,他穿白色T恤,水磨蓝的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一身耀眼的浅色调,恰到好处的凸显了他的干净。      高洋握紧了米粒儿的手,加快脚步往游乐园里走。   罗隐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   米粒儿八婆的提醒:“是不是叫你呢?”   高洋心虚的说:“听错了吧?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挺多的,我根本不认识人家。”   米粒儿却站在原地不肯动,等着罗隐追上来。      她跟谁都不认生,问罗隐:“你是喊高洋来吗?”   罗隐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这个孩子,又看看高洋,表情有点震惊。   高洋牵着米粒儿的小手,说:“跟你说你听错了,走吧。”她转身想走,却被罗隐拉住:“高洋!”他清晰的叫了一声。   米粒儿笑靥如花,跟高洋说:“这个叔叔的声音真好听。”   高洋有点后悔把她教育的太好了,过于懂礼貌,她直接跟罗隐说:“我妈妈没听见你叫她。”   罗隐点点头。      高洋让米粒儿在门口等她,她低着头,踢着鞋尖问罗隐:“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罗隐不说话,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洋心慌意乱,摆摆手说:“没事儿咱就解散吧,这都挺忙的,耽误了谁的时间都不好。”   罗隐被她的话堵得脸色铁青。      米粒儿站在游乐园门口,频频向他们俩张望,高洋僵硬着表情对她笑,后来,她可能等的不耐烦了,跑过去问高洋:“你们俩在这里过家家吗?”   童言无忌,两个人大人都傻眼了,高洋不想让米粒儿掺和进他们俩之间,于是匆忙的跟罗隐说:“你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咱就另外约个时间吧。”   这样的提议,可能正中罗隐的下怀,他点点头,说:“停云小筑,明天晚上六点半。”高洋本来想说,那里太贵了,不如换个便宜点的地方,可一想,他并不缺钱,嫌贵的只是她自己。      罗隐本来想抱抱米粒儿,他多次在电话里听岳小薇提起过这个孩子,说她性格多像高洋,多讨人喜欢,说她如何聪明,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可是,当听说她跟高洋一起吃了很多苦,又开始心酸,眼里涩涩的,想流泪。   他求过岳小薇无数次,想见见米粒儿,岳小薇死活不同意,她说:“让高洋知道了还不得掐死我?”   后来,经过那次在温泉花园的别墅里跟岳小薇面对面长谈,岳小薇才有些松动,她说:“如果你确定自己能让高洋和米粒儿幸福,我愿意帮你。”   本来,有机会私下里单独见见这孩子的,可遗憾的是那天岳小薇带她出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米粒儿被车撞了。当时,罗隐心急如焚,想去医院看看她,可是岳小薇却不让,岳小薇说:“让高洋知道我带孩子去见你,以后,她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罗隐强压下自己的冲动,按捺住情绪,帮忙联络了最好的外科医生,他要尽他所能,去保护高洋和米粒儿。   他相信,来日方长。      因为是周一,游乐场里人不多,米粒儿玩儿遍了所有项目还不尽兴,累得眼皮直打架了,还昏昏欲睡的问高洋:“我能再坐一边云霄飞车吗?”   她身体刚好,就这么疯玩儿,高洋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哄着她说:“下次再来玩儿吧。”      周二上午,剧组拍宣传海报。   崔闽西和庄菲菲都出动了,庄菲菲带着好几个助理,颇有大牌风范,崔闽西也不示弱,身后跟着翻译和自己单独的化妆师,唯有高洋单枪匹马而至,但高洋觉得无所谓,一个人的军队或许更好指挥。   崔闽西还记得高洋,用韩语跟她打招呼,高洋没理,他又锲而不舍的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叫她:“高洋,你好。”高洋觉得人家如此热情,她再不回应就不礼貌了,于是,就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崔闵西似乎每次都能注意到她穿衣服的细节,指着她的领口说:“不好看。”高洋不能理解外国友人有限的表达能力,看看自己的衣服,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就没理会他提出的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崔闵西却不放过她,连续说了两次不好看之后,干脆动手按住她的肩膀,直接把没翻出来的半边领子给扯出来,然后整理熨帖。   高洋愣愣看着他,想:这哥们儿也是个爱多管闲事儿的主儿。      崔闵西多管闲事儿的后果是:他的几个单独的镜头居然拍了一上午,还没拍完。韩大川童鞋十分敬业的宣布:“看来崔先生晚上要加个班了!”崔闵西当然不明白里面的曲折,高高兴兴的跟大川说:“OK,谢谢关照。”      韩承业和苏艳谨来现场的时候,正在拍庄菲菲的的镜头。因为看到导演过来,庄菲菲表现的格外卖力,但也没讨到任何好处。因为后来苏艳谨提议,要庄菲菲戴上假发,穿上蓝色长袍,她想要一组在海边的镜头,营造飘逸灵动的感觉,鼓风机吹到最强风,苏艳谨仍不满意,直说“还不够飘”,于是,布景搬了三台吹风机,对着庄菲菲直吹了一个多小时,吹得她嘴唇泛紫,苏艳谨才满意了。   拍完那组照片,庄菲菲连看都不敢看韩承业,赶紧狼狈的裹着毛毯跑去休息室了,苏艳谨笑意盈盈的跟韩承业说:“菲菲真是好演员,拍个海报都这么认真。”   高洋在一旁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浑身发冷,她十分忧虑的想,《新夜》剧组的活儿不好干。      中午休息的时候,高洋给米粒儿打了个电话,米粒儿告诉她:“我跟付姐姐刚给弟弟洗完澡,现在准备给他吹头发。”   付言是高洋新请的小时工,四川女孩儿,个子不高,皮肤白,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她跟高洋说,她兼着好几家的家政工作,比如晚上要去给某个阿姨家做饭,比如早上要去给某个大哥家收拾卫生,比如下午要去帮谁谁家接孩子……高洋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说“你不忙的时候,就帮我照看照看米粒儿,我怕她一个人在家会孤单,这孩子不怎么让人费心,她自己会煮粥、会煎鸡蛋、会用微波炉,也知道楼下外卖店的电话……”付言似乎很喜欢这份轻松的工作,高洋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主动过去帮忙。   跟米粒儿说完话,高洋又跟付言交代了几句,才转身回摄影棚。      大川双臂插在胸前,赫赫的站在影棚门口。   高洋避之不及,笑呵呵的问:“韩大摄影师,你啥时候换到这儿来站岗了?”   大川没好气的说:“站了半天了,可惜没人看到。”他一直追着她出来的,想跟她说句话,可是,她一直假装没看到他,躲在转角处的盥洗间里打电话,而那边正好挨着女厕所,他不方便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高洋干笑了两声,说:“那您接着站,我回去化妆了。”   她想溜,却被大川一把拽住,大川的手劲儿相当大,可能跟总扛相机、按快门有关系,“你干嘛老故意躲着我?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能吃了你?”   高洋依旧干笑,“哪儿有躲你?是不是碰巧了?”   大川撇撇嘴说:“碰巧个大头鬼,高洋,我发现你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别给我低头,破绽太明显!”   高洋终于理直气壮的跟他对峙了,“我这不是忙着工作吗?”   大川吐了口吐沫,说:“靠,别拿你这破工作搪塞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求你个破事儿,现在也没给个痛快呢,害我爷爷天天追着我问你啥时候再去拨冗瞅瞅他?……你不想去也就算了,犯得着成天见着我跟见了瘟疫似的吗?”   高洋赶紧纠正他的不良言行:“我说韩公子,不带你这样的,随地吐吐沫,以后说出去,给你爷爷丢人。”   她这么说,大川更没好气了,说:“又不是丢你的人,你管那么多干吗?难道良心发现,知道替我操心了?”   高洋也学着他的样子,吐了口吐沫,但气势更胜一筹,“就你,也值得本姑娘操心?”    ☆、四小天鹅   大川跟高洋在摄影棚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吵越大,引得偶尔出入的工作人员开始围观。   高洋叉着腰,觉得自己特像泼妇,赶紧止住气说:“得了,我吵不过你。”   看高洋偃旗息鼓,大川的气焰也不那么盛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咱们这是何苦吧?”   高洋嘟着嘴说:“还不是你先找我的碴儿?”   大川自知理亏,终于不再把脸板得那么严肃了,郑重的跟高洋说:“我就是想找你说句话来着。”   高洋眯起眼,瞪他,“什么话,值得你那么气急败坏?”   大川想了想,才摸着自己的脖子,嘿嘿笑起来:“晚上请你吃饭吧?我发现了个不错的地方。”   高洋因为晚上跟罗隐有约,不得不拒绝他:“改天行不行,我晚上有事儿。”   大川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你成心是吧?”   高洋只能无奈的捧着脑袋说:“明天晚上,我请你还不行,我今天真有事儿。再说了,你今天不是要拍崔闵西的海报吗?”   她这样说,大川才算勉强接受,于是伸出手掌,跟高洋击了一下,“明天晚上,一言为定啊。”      下午收工还算早,因为庄菲菲感冒了。高洋想,穿着薄如蝉翼的外袍,被三台鼓风机连续吹了那么久,不感冒才怪。   拍完高洋个人的部分,大川爽快的喊收工。   高洋去化妆间换衣服的时候,正好遇到苏艳谨,她笑着跟高洋说:“表现真好,没耽误一点时间。”   虽然知道在她面前谦虚没用,但高洋还是很客气的说:“是苏副导演设计的造型好,摄影师喜欢,就没让重新换。”   苏艳谨笑逐颜开,拉着高洋的手,娇滴滴的说:“恐怕二哥哥喜欢的不止是这个造型吧?”   她话里有话,不过高洋懒得深究。她了解,苏艳谨看似柔弱、美艳的外表下,有一颗坚硬的玲珑心,她有美貌,有气质,更有手腕,在见识过她的手段后,高洋只想对她敬而远之。      与罗隐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从剧组出来,高洋看看时间还早,就先去了趟岳小薇的单位,反正顺路。   岳小薇在办公室抱着个大苹果边啃边玩儿连连看,高洋只能感叹:“你这个公务员做的也忒清闲了,都对不起纳税人的钱。”   岳小薇也不反驳,把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高洋:“你怎么有空来了,最近不是要去拍电视剧?我在报纸上看到你,还以为看花了眼呢。”   高洋胡乱咬了口苹果,觉得挺甜,就美滋滋的说:“今天先拍海报呢,赶明儿正式开拍了就没时间找你了。”   岳小薇当然知道演员这个行业忙就忙死,闲就闲死,当初她也是学表演的,毕业后却考了个公务员,因为父母一致反对她去当演员,“以后你忙起来,米粒儿怎么办?”岳小薇也时时刻刻惦记着米粒儿。   高洋说:“我找了小时工。”   岳小薇这才放心了,说:“我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去帮忙照顾她。”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来岳小薇好像想起什么重大问题似地,问高洋:“你跟那个韩承业导演挺熟的吗?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记得上次米粒儿受伤,他还跟你一起去医院的……”   岳小薇这个爆炸性的猜测让高洋嚼苹果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清了清嗓子,才说:“不熟,他就是导演而已。”   岳小薇松了口气,小声说:“你猜韩承业是什么人?韩云起的小儿子,韩云起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后来何平跟我说的,何平说让我劝你,如果对他没意思,最好离他远点儿,韩家不是普通人家,我怕你……”   高洋隔着办公桌把苹果核抛到垃圾桶,拍了拍手说:“你怕我被人家始乱终弃?还是怕我会再遇见陈楚?”   岳小薇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子犯愁,“这两样我都挺担心。”   高洋扬扬手说:“没事儿,该来的,总也躲不过。”      躲不过的还有罗隐。本来约好了六点半在停云小筑见面,但高洋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不敢往前走,她居然害怕见到他。   高洋无数次分析过自己的内心,她为什么要恨罗隐,又为什么害怕见到他?   恨是因为曾经爱过,爱的深,也伤的深。那份爱,寄托了她所有的渴望,她曾是那么一厢情愿的想跟他在一起,从青春年少一起走到白发斑斑,哪怕中间隔了陈楚,隔了罗海因,她也从没想过要放弃。她曾那么士气高昂的为两个人的幸福做斗争,她甚至战胜了一切困难,可是,她却输在罗隐的一个眼神上,她可以不计较别人给予的任何侮辱、伤害,却无法容忍最心爱的人一丝一毫的怀疑,所以,在为两个人幸福而战的征途上,她不战而退。   她一个人背着行囊流落在街头的时候,她被人唾弃悲伤无助的时候,她唯一还能不忘记他的方式,就只剩下了恨。或许,恨,也是逼不得已。   她怕见到他,是因为他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的一切,不是梦,那么真实的发生过,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不愿的面对的,在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在眼前重演。这世界上,有哪个人愿意不断揭开自己的伤疤让它一遍遍疼痛呢?   不是高洋不够坚强,而是世人都不够坚强。   爱过,恨过,仍无法忘记,午夜梦回的时候,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只有高洋自己知道,那份无法言说的期待所带来的慌乱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怕放任自己的后果是再一次万劫不复。她真的怕了,所以,她要逃避。      华灯初上的三环路,笼罩着七彩霓虹,人潮汹涌的城市,极尽喧嚣。高洋一个人行走在街头,觉得那么孤单。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孤单的,除了岳小薇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除了米粒儿,没有一个家人。她一直一个人来来去去,为生活奔波,历尽坎坷。   曾经,她什么都有,父母的呵护,朋友的理解,可是,一夜间,她又什么都没了。这种突然的失去,让她无所适从,所以她从此戴上坚强的面具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行走。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丈量宽阔的三环路,晚风带着沙尘扑面而来,似乎有了暖暖的气息,她想,无论如何冬天已经过去了。   手机在皮包里嘀嘀嗒嗒鸣叫,高洋打开看了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高洋,你会来的,是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短短几个字,高洋似乎看到罗隐苍白的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与祈求。   她又想到岳小薇说过的那句话:“现在罗隐能给你和米粒儿幸福……”   他给的幸福,曾经她是那么珍惜,尽管全心全意去呵护,但还是弄丢了。现在,经历过风风雨雨以后,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对于他给的幸福,她已经不敢奢望。      罗隐已经第一百零一次看表,约好的六点半已经过了办个小时,高洋还没露面,时间每过去一秒钟,他的心就更焦急一分。   他点了一桌子高洋爱吃的菜,服务员已经催了好几次,问要不要上,再不上,菜都凉了,每次,他都抱歉的说再等等。   看着时间慢慢指向七点半,罗隐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高洋还会不会来?会不会那天她答应他,只是权宜?也许,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他不敢给她打电话,怕听到她拒绝的声音,所以,只发了条短信,他拿不准她到底会不会来,但他会一直等,一直等……   当初,他就是那么锲而不舍的将她追到手的。      尽管过了很多年,罗隐还是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高洋时的情景,茂盛的法国梧桐下,有条长长的小路,那是校园里靠近蓝湖边最长的一条路,两旁长满了四季丁香,花正开的奢靡,所以,整条路上弥漫着花香。   陈楚拉着他,甜蜜的说:“罗隐,我想跟你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时候的他,对陈楚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就被认定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尽管他觉得两个人更像兄妹,但因为从没对陈楚以外的女孩儿有过好感,所以,根本分辨不清这到底算不算爱情。他混混沌沌的以为,爱情或许就是像他跟陈楚那样吧?她迷恋他,他照顾她。他曾经一度以为,在偌大的校园里,有个人天天惦记着你,跟在你身后喊你的名字,或许就是爱情了。那时候,他把大部分课余时间花在钢琴上,的确迂腐的很彻底。尽管学校里也有其他女生追他,但他都以陈楚为借口,将她们拒之门外。陈楚是因为他才考到电影学院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她,爱护她,所以,陈楚在学校对外宣布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他默认了。   蓝湖边的路很悠长,陈楚说要跟他一直走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警醒,但陈楚因为陶醉在自己的憧憬里,一直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那天,高洋和柳婷婷去排练舞蹈,碰巧路过,陈楚拉着罗隐兴奋的介绍:“这就是我之前总跟你说起的柳婷婷和高洋,我们正在一起排练《天鹅湖》,打算在文化节公演……”   罗隐的目光第一次被高洋吸引,因为她有一双闪亮的眼睛,笑起来熠熠生辉。   柳婷婷她们私下早听说过罗隐的大名,因为陈楚是她们的死党。陈楚虽然娇气,有些公主病,但这并没影响她们之间成为好朋友,她们一起在学校艺术团跳舞,一起逃课,一起外出吃宵夜,一起晚归翻墙回宿舍……在她们面前,陈楚从不掩饰自己对罗隐的钦慕,经常说罗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罗隐是最帅的,罗隐是最会弹钢琴的……罗隐是她的王子,尽人皆知。   柳婷婷和高洋也是第一次见到罗隐,柳婷婷对这个陈楚口中的完美男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她用柔美的,甚至滴着蜜的声音介绍自己:“嗨,罗隐,我是柳婷婷。”花痴本性果然天生难改。   高洋笑得很尴尬,拉着柳婷婷,十分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只是打酱油的,纯属路过,你们继续。”   她拉着柳婷婷走的飞快,后来,柳婷婷抱怨:“干嘛不让我跟罗隐多聊两句?”   高洋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陈楚喷火的眼睛?”   陈楚在意罗隐,谁都看得出来,她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仔一样护着罗隐,连旁人多看一眼,都要张开翅膀咯咯叫。陈楚可以把自己最好的礼服借给柳婷婷,也可以把大把的进口巧克力送给岳小薇,更可以把自己新买的笔记本拿给高洋玩儿游戏,但罗隐,她绝对、绝对要独享,这是她自己说的。      高洋就那么突兀的进入了罗隐的视线,因为陈楚的关系,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但高洋对罗隐一直都比较冷淡,即使他有心接近,她都唯恐避之不及。有好几次,他主动跟她说话,她都敷衍应付,她越是这样,罗隐心里越是不肯放下,他甚至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她对他笑,那笑容里有槐花的芬芳,他喜欢槐花的味道,香甜中带些青涩,他在梦里使劲儿闻她的味道,可醒来后,发现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   他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偶尔也会定定的望着某一个方向发呆,他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只松鼠,不停的上蹿下跳,又不停举着小爪子胡乱抓挠。他心里痒痒的,像长了一株草,被春风一吹,开始蠢蠢欲动的要萌发。   那都是因为高洋,而她对他却仅限于朋友的朋友。      她们集体排练《天鹅湖》里四小天鹅一段,罗隐去探班,他站在练功房外面,隔着玻璃看到高洋旋转、跳跃,彷佛看到自己正与她一起在凄美的音乐中翩翩起舞一样。   高洋也看到了罗隐,因为他的目光太炽烈,一直盯着她,她仿佛觉得周身有火在烧一般,她凝神,吸气, 180°旋转……她还是不能全神贯注,一下滑倒在地上,脚扭了一下,似乎伤到了韧带,撕裂般的疼,让她直想哭。   罗隐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冲动,他直接闯进练功房,蹲在高洋身边查看她的伤情,脚踝部已经红肿起来,估计伤的不轻。眼泪在高洋眼角打旋,罗隐在她眼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神色,那么忧郁,又那么生动,脸上居然洋溢着陌生的神采,陈楚、柳婷婷和岳小薇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抱起高洋往校医院走了。      从练功房到校医院的距离超过了一公里,但罗隐觉得还是太短。一路上,高洋说了好几次:“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他不说话,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高洋要求:“那停下来等等陈楚她们。”她是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吧?罗隐的脚步慢下来,他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高洋用双手捧住脸,摇头:“罗隐,你别瞎说。”      果然是韧带撕裂,医生建议休养三个月。   离文化节的演出只有一个月了,高洋急得团团转,陈楚安慰她说:“跳不成就别跳了,以后还有机会。”岳小薇也说:“是啊,春节还有文艺汇演,到时候,咱们还可以一起跳的。”   为文化节这次公演,高洋倾注了百分之百心血。      高洋热爱芭蕾舞,是因为她妈妈,她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开始训练她的站姿了,她知道妈妈一直有个舞蹈梦,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跳一次白天鹅。可妈妈年纪大了,没机会跳了,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从小高洋就不怕苦不怕累,特别认真的参加舞蹈训练,因为她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替学理工的妈妈登上舞台。后来虽然阴错阳差,她没能考进舞蹈学院,但跳舞的热情却一直没减。到电影学院后,她加入了学校舞蹈队,认识了陈楚和岳小薇,又认识了跟她来自同一个地区的柳婷婷,才算真正找到组织。   学校组织公演,给她们登台的机会,高洋要让妈妈觉得安慰,于是早早就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演出时间,让他们提前预定机票和酒店,专程来看她的演出。   可是训练了这么久,现在一切却泡汤了。   高洋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沮丧,她把那次意外算到了罗隐头上,恶声恶气的跟他说:“以后,你离我远点儿。”他是陈楚的男朋友,却说喜欢她,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湖像被人投了一块大石头,溅起层层水花。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青春往事   罗隐并没依照高洋的说法离她远点,相反,他一有时间了就去宿舍跟她耗着。那时候,陈楚她们除了上课就是去训练,没时间陪高洋。高洋能不去的课都不去,余下的时间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看电影。罗隐严重怀疑那时候自己的脸皮够厚,不管高洋如何往外推他,他就是不走,要么坐下来陪她看电影,要么就在旁边看着她。那时候,他像中了魔一样,眼里心里就只有她,时时刻刻想着她,每天非要见到她不可。      后来,高洋实在无奈了,就天天去自习室看书,她想,他总不至于跟她到自习室吧?可罗隐还真就跟去了,他坐在她旁边,做素描作业,画着画着,就画成了她的头像。   高洋终于急了,问罗隐:“你到底想怎么样?”   罗隐说:“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高洋跟他说:“你女朋友是陈楚。”   他说:“陈楚那儿我会去说清楚的。”   高洋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我不喜欢你。”      高洋的那句“我不喜欢你”让罗隐消沉了好久,他突然就觉得五彩祥云飘走了,原本清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   陈楚叫他去看她们跳舞,他提不起兴致;文昭叫他去踢球,他觉得浑身无力。他每天只窝在宿舍里弹吉他、画画,偶尔回家,就开始跟钢琴过不去,弹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四小天鹅那部分,弹了一遍又一遍,弹得他那个钢琴家母亲疑窦丛生,问:“罗隐,你是不是跟楚楚吵架了?不然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   罗隐才猛然警醒,原来,只有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可以患得患失,才会寝食难安,才会揪心不止……原来,他之前跟陈楚在一起,并不是爱情。   那么,他现在……居然还没开始恋爱,已经失恋了。他又想起高洋,想起她低着头,讷讷的说“我不喜欢你”,他的心突然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罗隐远远的看着高洋,看着她单脚着地一下一下的蹦着去自习室,看她扶着课桌一步一步往外走,也看着她难过的咬着手指头一个人发呆……   其实,她只要对他笑一下,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陪在她身边,他不想看到她一个人那么孤单。      艺术节公演那天,陈楚、岳小薇和柳婷婷她们三个扶着高洋去的剧场,陈楚拉着高洋的手,笑得那么开心,她说:“高洋,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的四小天鹅都跳成鸭子了。”   高洋无不遗憾的指着自己的脚说:“可惜受了伤不能跳,要不,我一定跟你们一起飞翔,让大家都成为名副其实的白天鹅。”   陈楚说:“不能跳就看着我们,你在台下,就跟在台上陪我们一起跳是一样的,我们是四小天鹅,缺了谁都不行。”她把手放在高洋手心里,传递过来一片温热,高洋的心里温温的。      那天罗隐也在,就坐在高洋身边,穿一件乳白色套头卫衣,显得人干净的离谱,彷佛被人看一眼都会玷污了那片白色。陈楚交给他的“任务”是给她们拍剧照,可罗隐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根本忘了按快门。   坐在罗隐旁边,高洋觉得很不自在,她老觉得沉默的罗隐对她来说似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他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节目中间的时候,罗隐觉得口渴,去买饮料,顺便给高洋买了一瓶冰红茶,默默的放到她座位的瓶托上,而高洋却一直没喝。   后来,罗隐终于忍不住了,问高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高洋愕然,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为什么。” 其实,谁能不喜欢罗隐呢?他那么俊秀男孩子,多才多艺,钢琴弹的好,歌唱得好,连笑起来都比别人好看,他是全校公认的校草。   他继续追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高洋终于无言以对。   罗隐的耐性很好,他一脸认真的拉住她的手,恳求说:“如果没有,那就喜欢我吧,我一定会让你觉得快乐和幸福!”   幸福和快乐,高洋差点就信以为真,可是,舞台上的陈楚正冲着他们笑得灿烂,那应该是陈楚的幸福和快乐才对。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彷佛上面沾了细菌般使劲儿在衣服上蹭,她低着头,不看他,也不敢看舞台。      陈楚她们下台后,一个劲儿埋怨罗隐:“一张都没拍到,你到底在干嘛?”   罗隐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温润中带着忧郁。      演出结束后,大家去庆祝,好些人,有罗隐同宿舍的文昭,有岳小薇的男朋友何平,还有美女柳婷婷的追随者,叫什么罗隐已经不记得了。大家都提议吃火锅,还要了些啤酒。   那天,罗隐只喝了一杯啤酒,已经满脸通红,陈楚怀疑他哪里不舒服,还把手贴在他额头上试温度,被他给躲开了。陈楚觉得罗隐不对劲儿。   果然,从餐厅出来,罗隐就叫住了陈楚,他说他有话对她说。   文昭他们哄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后面只有柳婷婷扶着高洋,然后就是罗隐和陈楚。   罗隐很艰难的开口,他歉疚的跟陈楚说:“我们分手吧,我爱上了高洋。”   顿时,陈楚的脸苍白的没了颜色,但她还能笑出来,她说:“罗隐,你开什么玩笑?”   罗隐沉默的站在那里,坚决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说:“陈楚,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他说的那些话,高洋也听到了,他之所以当着高洋说,是想让她知道,他喜欢的是她,一直是她。   高洋的伤还没好,走路趔趔斜斜,她挣开柳婷婷的手,费力的冲到罗隐和陈楚跟前,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什么,只能狠狠的打了罗隐一个耳光,“罗隐,你混蛋!什么妹妹?你会跟自己的妹妹约会吗?你会跟自己的妹妹搂搂抱抱吗?你会跟自己妹妹亲吻吗……”   罗隐捂着被她打的半边脸不说话。   陈楚笑得歇斯底里,然后,开始掉眼泪,她边哭边说:“你们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婷婷鄙夷的看着高洋,难以置信的说:“你不是告诫我离罗隐远点?你说他是陈楚的,可为什么你自己不离他远点儿?高洋,原来你是别有居心啊。”   高洋心里好像被一万只箭穿过,她想,所谓万箭穿心之痛,也不过如此吧?      自从那天跟陈楚说了那些话,罗隐反而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但高洋一直不肯理他,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天天堵在她们宿舍楼门口。   见到陈楚是避免不了的,她绝望的看着他,觉得既愤怒,又心疼。   陈楚不是没自尊心的人,可她的自尊在罗隐那里早用光了,她说:“罗隐,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罗隐来回就是一句话:“我喜欢高洋。”他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也不打算给自己任何退缩的机会。   陈楚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喜欢上了高洋。其实,陈楚早有预感,他跟高洋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因为她的脚受伤的时候,她在罗隐脸上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关切和焦急,只有特别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表情吧?   高洋也是喜欢罗隐的吧?要不,她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慌乱情绪,隐藏到自己觉得苦闷无处发泄的时候拿《生化危机》里的怪兽出气,都把它打烂了,她还不肯收起武器,还是岳小薇问“你跟那BOSS有仇?打死就算了,干嘛还鞭尸?”高洋脸上浮现出挣扎和迷惘。   那些日子,高洋也在跟自己做斗争吧?她在她面前提起罗隐的时候,她总是表现的敏感和烦躁,她说:“陈楚你说点别的,行不?”      陈楚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爱情世界从此轰然崩塌。   或许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对错,谁爱谁,不爱谁,都是自由选择,但陈楚却一直固执的认为,是高洋的出现,导致了她跟罗隐的分手。      陈楚和柳婷婷不肯原谅高洋,高洋不肯原谅罗隐,岳小薇根本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小天鹅,从此各自单飞。   罗隐的世界里依旧只有高洋,他每天给她发短信,打电话,他一直重复那句“我喜欢你”,高洋不是木头,被一个如此浪漫多情的人喜欢,她不可能没任何感觉,只是,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去回应。   罗隐也是固执的人,他认准了高洋,就非她不可,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胶着着。      后来,罗隐想,若没有那场雨,几个人的命运或许会不同吧?   罗隐之所以去找高洋,是因为听文昭说他录音系一个老乡正在追表演系的高洋,文昭说:“罗隐,高洋是陈楚的朋友,你们熟,你给帮帮忙呗?”那时候,文昭还不知道罗隐和陈楚之间的变故。   那天,罗隐着了魔一样,非追着去打开水的高洋说:“跟我在一起,好吗?”   高洋拎着暖水瓶几乎小跑着避开他,但高洋终究没他跑的快,他拦住她,强硬的将她拥在胸前,任凭高洋拳打脚踢,就是不松手。   高洋打累了,趴在他肩上嘤嘤的哭起来,她说:“罗隐,你怎么那么傻?你明知道我跟陈楚是好朋友,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   罗隐不说话,只是抚着她的背。   后来,高洋哭累了,在罗隐的白衬衣上抹了把泪,拎起自己的暖瓶就走。   罗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说:“高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高洋不能回答,尽管心中已有所趋向,但那句话,她打死都不会说出来,她最后看了一眼罗隐,就赶紧躲到宿舍里去了。   罗隐就站在她们楼下,仰着头,望着她宿舍的位置。他已经用尽了小孩子死缠烂打那套,但在高洋这里,一样都行不通,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那天,天阴的厉害,后来开始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一瞬间就来了。   高洋隔着玻璃看到罗隐还站在楼下,不免担心。   后来,岳小薇噼里啪啦的来敲门,喊:“高洋,罗隐在楼下等你。”   高洋平静的关上窗户,说:“雨下大了他就该回去了。”   岳小薇只好叫上柳婷婷一起去给罗隐送伞,罗隐却不要,他说他只要高洋一句话。      罗隐在雨中站了一个多小时,高洋就在楼上看了他一个多小时,那些雨打在他身上,如淋在她心里,她愣愣的站在窗前,不能移动脚步。   后来,雨停了,罗隐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她们楼下。   文昭他们把他抬回去的,给她打电话说:“罗隐病了。”   高洋咬紧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交代:“病了就去医院吧,我又不是医生。”      陈楚亲自去找的高洋,自从上次那件事儿后,她好几个月没理她了。她眼睛有些红肿,人看起来也憔悴,她说:“他一直高烧不止,躺在宿舍里烧的说胡话,又不肯去医院。你去看看吧……”   高洋摇头。   陈楚怒了,说:“高洋,你这算什么?当初,是你一心勾引他,现在害得他得了失心疯,又想坐视不理了?”   高洋想说,她其实什么都没做过,但因为底气不足,还是没说出来。她不敢说第一次见到罗隐的时候,她的心跳没有加快;她不敢说罗隐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心里没有那么一点点兴奋;她也不敢说,她不喜欢罗隐……   陈楚愤怒的看着她,眼里像在喷火,她说:“高洋,我不会祝福你们的。”她把宿舍门摔得震耳欲聋,但仍留下那句话“去看看他,我求你。”那时候,陈楚的世界里恐怕只有罗隐了,她自己的感情早已经卑微到愿意为他去做一切。   看来,爱情总是使人盲目和疯狂。      文昭又打了一次电话,他说:“高洋,罗隐他烧到四十度了,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柳婷婷和岳小薇也来看过,劝不动他。”   当然劝不动,要不岳小薇不会在她耳边说无数遍,“你们有什么恩怨,以后再说,现在人命关天啊!非得你去。”   高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她说:“我去。”      与其说高洋中了罗隐的苦肉计,不如说她愿意将计就计。那天,罗隐一直拉着高洋的手,混混沌沌的说:“我喜欢你……”高洋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终于轻声回应了一句:“罗隐,我也喜欢你。”   那是罗隐高烧中听到的最真切的一句话,也是他至今为止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曾经,他用自己的坚持和等待换得了高洋的心与回应,他不知道,今天,还还能不能用同样的等待换来她的回头?      罗隐再一次看表,时间已经分分秒秒的过去,他心里像漏了个洞,越来越没底,他无法判断高洋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还会不会来?   他燃了只烟,呛得直咳嗽,但仍迫不及待的猛吸了几口。原来他不吸烟的,因为父亲死于肺癌,可是自从高洋离开学校后,他却染上了烟瘾,尽管知道有害健康,却怎么也戒不掉,就像戒不掉对她的想念一样。   他原本下了狠心,找不到她就忘记她。正好那时候母亲正帮他联系取去英国,他想,走了也好,毕竟隔了重重山水,或许,思念会随时间变淡,记忆也会变得苍白。   可是,在英国的这几年,他还是不能忘记,每当夜深人静,她的笑容就会出现在他脑海里,越发清晰。   他终于明白,不管她做过什么,她依然是他喜欢的那个高洋。      而他自己,又何尝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呢?那些伤害,让她宁可躲起来,也不愿再见到他。   罗隐后悔过无数次,那晚,如果他肯伸出手,如果他肯听她一句解释,两个人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后来通过文昭那个老乡联系到岳小薇,已是后话。那些如烟往事,从岳小薇嘴里讲出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是高洋受尽了委屈。   他错的离谱。   他要请求她的原谅,然后,追回两个人曾经错过的幸福。只是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罗隐起身,在窗边伫立,心里隐约的不安,让他忘了他其实是在这座大厦的顶层,他定的包房里,正好可以将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那些七彩霓虹缥缈的闪烁着,带着神秘的诱惑,就如同那些青春的往事里,承载着不尽的悲欢。    ☆、不解风情   尽管姗姗来迟,但高洋还是来了。   罗隐收起思绪,定定的看着她,微笑。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成熟了不少,笑起来也更温醇。   服务员排着长队,一样一样将罗隐点好的菜品端上来。      高洋叹了口气,拿起筷子不客气的吃起来,她真饿了,因为拍海报定妆,中午没怎么吃饭。   罗隐默默的看着她吃,也觉得自己有了胃口,挑剔的捡了些青菜放进嘴里,却发现比往日吃过的更可口一些。      待高洋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罗隐才又笑起来,喃喃的说:“你能来,真好。”   高洋已经习惯了罗隐这种出其不意的表达方式,淡定的说:“停云小筑价格不便宜,我怕浪费了这一桌子的美食。”   罗隐的笑的有点不自然,说:“过了这些年,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吃饱了,高洋终于又是那个“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铿锵女将,她反问:“直接不好吗?拐弯抹角表达的意思还不是一样?”   罗隐心里又加了一句,也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不过也好,证明高洋还是高洋,她的性格一直是那么直率。   罗隐很慎重、缓缓的从身上拿出来一个桃心挂件,那个心形坠子上镶满了碎钻,上面有个小机关,一按,噗一下就掀开了。高洋记得这个东西,是罗隐送给他的,里面有她跟罗隐的大头照。那时候正流行拍大头照,高洋觉得新鲜,就拉着罗隐去拍,虽然罗隐长的挺帅,但那身白T恤拍出来效果却很一般,为此高洋还不高兴了,戳着他的胸口说:“你就不肯换套色彩艳丽的衣服,配合一下我的小爱好?”罗隐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觉得可笑,就说:“又不是拍婚纱,等咱们拍婚纱的时候,我一定换好几套鲜艳衣服,让你过足瘾。”那时候,他已经在规划两个人的未来。   虽然大头照拍的不够好,但罗隐仍花了不少心思,去订做了一个心形吊坠给高洋放照片。   后来,高洋离开学校,这个坠子,连同罗隐送的许多其他东西,都一起留在宿舍了。   她想留下的,其实还有记忆。      罗隐拿着那个吊坠,递给高洋,说:“你是后来陈楚拿给我的,还有一些书和毛绒玩具,那时候我鬼迷心窍,把它们都扔了,只留下这个。”   高洋并没伸手去拿罗隐递过来的坠子,只是扫了一眼里面发黄的大头贴,那时候,她还有一双清澈的能映出世界倒影的眼睛,那时候,罗隐还是青葱少年模样,那时候,他们身边围绕的都是天使。   高洋艰涩的开口,问到:“陈楚,她还好吧?”。陈楚陪罗隐一起去的英国,柳婷婷跟她说的,他们后来应该在一起了吧?柳婷婷还说:“兜兜转转,这都是宿命,罗隐是陈楚的王子,永远都是。”   罗隐的声音有些回避,但还是说:“在英国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   高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哦,那样,挺好的。”   罗隐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段时间,我患上了忧郁症,正在治疗,我妈请她去帮忙安慰我。”罗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高洋轻轻的笑,让人摸不透情绪的那种,她说:“罗阿姨一直很喜欢陈楚。”否则,她不会特意给高洋那么多难堪,让她离她宝贝儿子远点儿。      罗隐问:“高洋,你恨陈楚吗?”   如果这个问题是前几年问,高洋一定会说:“我恨的想杀了她。”但现在,她却只想说:“她挺可怜的,我不想恨她,但也不想原谅她,毕竟,有些事儿让我永远无法释怀。”   罗隐的表情有些僵硬,“你也不会原谅我,是吗?”   高洋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罗隐,一切都过去了。”   罗隐却那么急切的否认:“不,高洋,一切都没变,我还是像从前一样爱你,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来证明。”他的语气那么肯定,又那么卑微,彷佛低到地底下,一向骄傲的罗隐,有一天居然会这么不顾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可是,罗隐的骄傲和尊严真的还存在吗?或许早在遇到高洋的那一刻,都统统化为零了。      高洋的心里仿佛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隐隐的疼,本该在人生最美好的时节遇见的人,本应该在花样年华里你侬我侬的爱情,现在,已然变得像飘零的落叶,唯留下光秃秃的残冬。   高洋的心疼过之后,又慢慢变得坚硬如冰,她无奈的套用了时下最流行的一句台词:“有时候,本以为错过不过是一个转身,其实,那已经是一辈子。”      罗隐还想说什么,却被高洋阻止了:“不管如何,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她脸上早已经伪装好灿烂的笑容。   可罗隐的脸色却在她站起身要离开的那一刻变得惨白,本来想拉住她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用一种绝望的神情看着高洋,看得她的心窒息般难受,她怕自己再不逃开,会忍不住想抚平他脸上的忧伤。      高洋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哭,反正她就是想宣泄一下情绪。   停云小筑的卫生间真是个好地方,把小隔间的门一关,尽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会有人进来。      高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哭完了,眼泪一抹,可以照样没心没肺。她下楼的时候,怕红肿的眼睛影响美观,还刻意用凉水拍了拍。      回到家的时候,付言正在给米粒儿读童话故事。   米粒儿光着小脚丫,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得索然无味,不停的打呵欠,看到高洋回来,才眼睛发亮,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扑进她怀里,说:“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付言不好意思的收起童话书,说:“我要给她洗澡睡觉,她不干。”   高洋跟她解释:“洗澡只有我亲自来,她才肯。”   付言叨念了一句“怪小孩”,就起身告辞,她住的不算远,但高洋还是觉得太晚了太安全,就多给了她二十块钱,让打车。   付言很懂事,说:“高姐,你带个孩子也不容易,我怎么能多要你钱呢?”   高洋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并叮嘱“打车回去吧,你忙了一天,挺累的。”因为她懂得出门讨生活的艰辛,所以,更同情弱者,付言就像五年前的她,一个人出门在外打拼,没有任何依靠,所以需要更多关爱。而自己所拥有的,又属于力所能及的,高洋都愿意给予。      第二天,剧组没什么特别的工作,高洋接着在家看剧本,背台词。她工作起来,很认真,一丝不苟。   中午给米粒儿做了些好吃的,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晚上,米粒儿黏着她一起玩儿跳棋,高洋输多赢少,后来,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模样,一推棋盘,说:“我不玩儿了。”   米粒儿咯咯直笑,说:“你还不如岳阿姨玩儿的好呢,我们俩能玩儿成平手。”   高洋着实佩服连三位数加减法都算不清楚的岳小薇了,居然会玩儿跳棋?   米粒儿十分肯定的说:“是啊,岳阿姨自己说她自己不笨,她说她那是大智如愚。”   高洋彻底无语了,跟米粒儿说:“你可别学你岳阿姨愚的那部分啊。”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玩儿的兴高采烈,高洋的手机响,她自己嘟囔,“以后就把这玩意儿给扔了,成天吵得人不得安宁。”   米粒儿安慰她说:“别扔啊,挺贵的,上赶集网上卖了它,给我买个PSP吧?”   高洋傻眼,说:“你要那东西干嘛?”   米粒儿吐吐小舌头,假装不在意的说:“觉得新鲜呗。你赶紧接电话吧,别让它响了。”      高洋还纳闷大川这个时间找她干什么?接了电话才明白过来,这家伙还等着她请吃饭呢。   她几乎忘了昨天拍海报的时候跟他说的话了“明天吧,我请你还不行?”大川还跟他击掌为盟“一言为定”来着。   高洋掐着额头,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得了健忘症,她赶紧跟大川道歉:“我给忘了,实在不好意思,韩大摄影师,我明天一定记着……”   她几乎听到大川对着电话咬牙的声音,“你成心是吧?我现在已经在潇湘等了半个小时了。”   高洋诚惶诚恐的问:“潇湘?”   大川说:“对,潇湘。”潇湘离高洋住的地方不远,她考虑了一下,说:“那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去付账。”隔着两条街,她打车过去用不了十分钟。      看她在毛茸茸的家居服外面搭了件外套,米粒儿特失望的说:“你又出去?”   高洋把她抱到小床上,又把弟弟抱到她旁边,很抱歉的说:“我欠了人家一顿饭,需要去还个人情。”   米粒儿倒是很通情达理,说:“是不是你总说的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什么来着?”   “天经地义。”高洋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说,“你现在会的成语越来越多了。”   得到表扬,米粒儿很高兴,抱着弟弟说:“那你早去早回。”      高洋也是那么想的,早去早回。   她到潇湘的时候,居然差点没认出韩大川童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手工西服,挺括的面料显得非常有质感,居然还打了领带,天蓝色,十分亮眼。   这是她认识韩大川以来,第一次见他穿的这么正式,跟她一身卡通居家服外面搭一件粗线毛衣外套对比起来显得真是正式过了头。   高洋打趣他:“哟,韩大摄影师,你这是去相亲了吗?居然穿的像拍电视剧似的?”   大川的脸可能有些抽筋,反正在高洋看来就是表情不太正常,他特卖力的表示根本不在意高洋怀疑的目光,说:“我穿这身,是为了表示对这顿饭的尊重。”   高洋说:“这顿饭怎么说也是我掏钱,你怎么不表示表示对我的尊重?”   大川笑起来,半真半假的说:“我让老板准备了鲜花,一会儿送上来,绝对表示对你很尊重。”   高洋摸了摸钱包,陪着笑说:“算了,还是尊重这顿饭吧!”      因为高洋在家已经吃过饭,所以,对着满桌子的美食只能望洋兴叹,并时不时把目光转向别处,省得受诱惑又吃多了,《新夜》开拍前,她得控制体重,因为角色需要。   大厅里几乎没人,高洋才感叹:“潇湘的生意也有冷清的时候啊!”      大川没理她,让服务员开了瓶年份的红酒,跟高洋比划了比划说:“这酒,02年的拉菲。”   高洋下巴差点掉地上,她十分不确定的问:“哥们儿,咱俩没仇吧?我请吃饭,你咋还吃急眼了呢?”   大川整了整衬衣领子,说:“这酒是老板赠的。”   高洋说:“老板脑子进水了吗,好好的赠瓶价格上万元的红酒?”   大川说:“可能吧,今天被我按在游泳池里泡了三个小时。”如果以前大川说这样的话,高洋多半以为他在吹牛,可自从知道他就是韩云起唯一的嫡孙后,她就什么都不觉得稀奇了。   高洋说:“要是有这样的交情,下次干脆让老板赠你个大厨,你回家想吃啥做点啥多好,还不用出门了。”   大川说:“真是不错的主意。”   高洋彻底无语了。      大川吃到一半,服务员果然端过来一束鲜花,黑色郁金香,用银色缎带绑着,高洋对花没什么见地,也不知道黑色郁金香的名贵,问:“这个也是老板赠的?”   大川笑嘻嘻的摇头:“不,这个是我赠的。”   高洋拿起那一大束花闻了闻,说:“今天什么日子?韩大摄影师脑袋被门挤了吗?按说你送这么漂亮的花,我不应该说你缺心眼儿的,可是,这忒不正常了吧?”      大川瞪了她一眼,说:“你才缺心眼儿呢?我忙活了这么半天,你没看出来我在干嘛吗?”   除了拍电视剧,高洋再也想不出来韩公子要干什么了?   大川望了望天花板,一副苍天不开眼的表情,说:“你是笨蛋吗,没看出来我在追你吗?”老天原谅他吧,他实在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的,但高洋整个一不解风情。   高洋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你追我干什么,我又没跑。”   大川实在受不了这一头热的对话了,扳过高洋的肩膀,正色说:“追你当我女朋友呗。”   高洋石化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推开大川的钳制:“哥们儿,你今天是不是失恋了,拿我解闷儿呢?”   大川松了松特意打好的领带,长叹了一声,“高洋,你继续跟我装!”    ☆、谈感情伤钱   高洋的笑声终于不再那么肆意,她略低着头,眼睛里写满歉意,许久,才说:“大川,你真会开玩笑。”   大川却执意说:“我是认真的。”   高洋咬了咬唇角,终于抬起头来,十分义气的拍着大川的肩膀说:“你不就是想再找个冒牌女朋友骗骗你爷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替你物色一个貌美如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大川按住她的手,懊恼的问:“你几时变得那么热心了?”   高洋甩开他的手,拍着胸脯说:“我够哥们儿吧?”      每次她都来这一套,环顾左右而言它,弄得大川那个郁闷啊,一时间就急了。大川一急,把高洋揽在怀里,身体就欺上去了,他首先攻略她的唇。以前他借机吻过她,她的唇很柔润,也很甜美,有股幽幽的花香,让他记忆犹新。   高洋千方百计的躲闪,居然躲不过他的纠缠,顿时,唇齿间充斥着葡萄酒的芬芳,大川的吻炽烈绵长,传递着迫切的占有欲,高洋干脆不再挣扎,任他百般探索。他的舌尖灵活细致,带着电流般一下一下触碰到她的。高洋体会到一阵麻酥酥的快感,整个身体像被烧灼般燥热难挡,却又有说不出的美妙,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春天的雨,夏天的风,沁人心脾。   大川越吻越深,整个身体几乎覆住了高洋,体内汹涌澎湃的情潮不断拍打着身体的敏感部位,渐渐让他欲罢不能,他的唇开始慢慢像下移动,从唇到下巴,又到颈窝……   高洋清醒了些,意识到危险气息,开始使劲儿推开他。可是,她早已浑身酥软,力气哪里敌得过他,只是嘴里喃喃的恳求,“大川,不要……”      “不要……”那个意乱情迷的夜里,她也是这么恳求那个强迫她的人的,那时候,她的声音也像现在这么无力,那时候,她根本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走,又为什么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燥热?   陈楚给的那杯橙汁,冒着泡泡的碳酸饮料,在她脑海里不断的蒸腾……身体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的钻心,她嘤嘤的哭起来,恳求那个人,“不要……”可是,他并没有停下,他就像千军万马,碾过她的身体,碾碎了她的心。      “不要!”她的声音再一次爆发,伴随着喘息声的是身体的突然反抗,她扭住大川的胳膊,一个纵身,已经绕到他身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硬生生将他绊倒在地上。   大川吃亏在毫无准备上,他不知道高洋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她悲切的看着他,彷佛看到毒药一般,眸光里净是厌恶与回避,她的眼眶发火,接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涌出来,滴在米色的地毯上。   大川还趴在地上,已经慌了神儿,他怕是自己刚才的吻太冒失了,让她不高兴。他根本没想惹她哭的,再说,坚强如高洋,怎么会哭呢?他狼狈的爬起来,慌乱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   高洋不理他,只是伤心的掉眼泪。      服务员听到动静,都朝他们这边观望,大川阻断她们探究的目光,只顾着护住高洋。   他边给她擦眼泪,边劝道:“别哭了,咱们在这儿干仗,我被你放倒,以后说出去,我干脆别活了,丢人的是我,你哭啥?”   高洋看到大川可怜兮兮的表情,终于回过神来,说:“我让你停下……”   大川脸红的像富士苹果,嘀咕着:“我这不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嘛!”   高洋抹了把脸,佯装握紧拳头:“你再说?”   大川赶紧闭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乖乖坐回到椅子上。   高洋没了脾气,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又不能假装没发生过,所以,总归有些羞赧。她低了低头,说:“我……我该回去了,我……我去付饭钱。”   大川拉着她的袖子说:“别,还没吃完。”      高洋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坐在韩大川对面,心怦怦乱跳,大脑里一片混乱。   大川自顾吃东西,还不忘给高洋倒了杯红酒,“喝一杯,定定神儿吧?”   高洋啜了一口,说:“这应该叫压惊。”      大川揉着自己的胳膊肘,问高洋:“你几时学的这么野蛮的跆拳道?刚才差点拧断我的骨头。”   高洋佩服自己居然还能这么平静的跟他聊天,或许,她知道大川其实不是坏人。刚才那个吻不过是逗她玩儿,毕竟之前,大川也戏弄过她几次,不过为了博得一笑,他跟她随性惯了,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都是常事儿。并且他从来不缺女人,只要他随意招呼一声,估计身后排队的美女能有一火车,所以,她不用担心他会招惹她。   高洋渐渐放松下来,慢慢的说:“我从小性子急,脾气特直,我妈说我这性子以后免不了得罪人,她怕人家揍我,所以,让我学跳舞的同时,还学了点跆拳道,防身。”   大川仔细听着,随意帮她夹了些菜,问:“真的只学了一点儿?”   高洋接着说:“一直学到高三,当时还做了两手准备,万一考不上大学,就去兴趣班教跆拳道。”   大川打量了她一阵说:“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还去教跆拳道?”   高洋挑了挑眉,提醒他:“刚才是谁说我差点拧断了他的骨头的?”   大川撇撇嘴,强词夺理的说:“那是因为我没还手。”      大川似乎对高洋小时候的事儿特感兴趣,吃了一阵东西,又接着问:“你小时候,过得应该特别快乐吧?” 因为他注意到高洋讲起小时候的事儿,眼里亮晶晶的,嘴角不自觉带着微笑。   高洋说:“是啊,小时候,天真无邪,经常做一些无头无脑的啥事儿,还觉得自己特高明。”   大川停下来,满是期待的说:“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吧!”   高洋的思绪飘了很远,似乎又回到充斥着朗朗读书声的校园,那时候,有妈妈送她上学,有老师谆谆善诱教诲,有小朋友一起玩闹……但唯一不足的是,高洋学习成绩不够好,她太贪玩儿了。但贪玩儿的高洋仍有梦想,她最大的愿望是带上两道杠。   可老师说了:“如果不能考双百,两道杠就不给你。”   高洋幼小的心灵里纠结着,也暗暗盘算着,她得多努力才能考到双百?   有天放学,高洋跟小朋友逛文具店,看到文具店的柜台上赫然摆着好多好多的两道杠,那时候,她还不敢肯定这种标志是公开出售的。因为她一直以为,像两道杠这么神圣的东西,只有老师那儿才有,老师会根据大家的表现来决定把两道杠发给谁。   高洋指着柜台上的两道杠怯怯生生的问文具店的阿姨:“我能买这个吗?”   阿姨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着自己照着小镜子描眉毛了,随手抄起一个递给她说:“五毛钱。”   高洋口袋里刚好有一块钱,于是,她十分骄傲且肯定的说:“阿姨,我要买两个。”   高洋喜滋滋的戴着自己从文具店买来的两道杠回了家,被妈妈看到了,问她最近是不是因为表现好当上了中队长?   高洋特神气的说:“两道杠是我自己买的。”   妈妈很无语,赶紧让她摘下来,哄着她说:“这个杠杠跟学校发的杠杠不一样,你别戴着乱跑,要不去学校老师和同学会笑话你。”   高洋问:“他们干嘛笑话我?”那时候,她还不理解,大家干嘛要笑话一个十分有上进心的小孩儿?或许,直到现在她也不理解,她其实并未有心做错过什么,为什么大家要笑话她?      高洋的故事让大川笑得直咳嗽,他指着她说:“原来,从小你就那么有创意啊?”   高洋无辜的眨着眼,说:“小时候,我并未觉得这件事儿好笑,只是现在想来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笑了,因为她们觉得我——异想天开。”   大川安慰她说:“还好,那时候大家没跟异想天开叫‘2’。”   高洋瞪了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小心说了不该说的噎死你。”      一桌美食,一瓶美酒,两个人吃吃喝喝,也吵吵闹闹,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溜走。   高洋去结账的时候,收银员说:“已经结过了。”   高洋气得差点拿脚踢韩大川,“你叫我过来,又不让我买单,存心折腾我,是吗?”   大川摸着脑袋,说:“谁不让你买单了?”后来,似乎又想起什么,说:“老板欠我人情,上次做菜谱让我给拍的照片,不让买单就算了吧,便宜你一回。”高洋暗自咂嘴,心想,潇湘的老板还真是舍得投资,做个菜谱都要找大川这样的摄影师来拍照,怪不得潇湘的菜品价格贵的离谱,看来,还真是情有可原。      从潇湘出来,高洋跟大川一前一后,离的远远的。大川揉着太阳穴说:“高洋,我今天是不是喝多了,要不怎么觉得天旋地转呢?”高洋嘴上说:“不多,我还分了一瓶的三分之一呢。”但行动上,还是靠他近了些,准备不时扶他一把。   大川笑嘻嘻的说:“今天这酒,喝得真不错。”   高洋嘟囔了一句:“是啊,这酒价钱还不错呢。”   大川说:“高洋,你别老钱钱的行不?咱俩喝酒讲的是情分,谈钱伤感情。”   高洋在他身后扮鬼脸,小声嘀咕着:“谈感情还伤钱呢。”      大川脚下有些摇晃,高洋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让他上去,说:“你的车就放在这儿,明天来开得了,今天喝了不少,万一路上被警察叔叔拦住,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川拉着高洋的胳膊不松手,笑嘻嘻的说:“知道我喝了不少,你就应该送我回去,要不万一路上被坏人掳了去,你就是帮凶。”   高洋瞪了他一眼,说:“太晚了,我自己也得回家。”   大川说:“咱们坐一辆车回去,我顺便送你。”   高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不劳你送。”   大川死活不依,拽着高洋的胳膊,说:“不行,要不你送我,要不我送你?”   出租车司机看着他们俩一个车上一个车下,一直纠缠不休,就问:“要不,你们先商量着,我拉个活儿回头再接你们?”   高洋尴尬的冲司机笑笑说:“您直接把他送回家就行了。”大川也说:“她上车咱就走。”   后来,司机师傅干脆帮大川说话了:“这么体贴的男朋友,你就让他送呗,你不让他送,估计小伙子回去也睡不着觉。”   高洋僵着一张笑脸,竟想着该怎么跟司机解释他们俩的关系了,没成想大川一用力,已经一把将她拉进了出租车里,砰一下关上车门,跟司机说:“走,咱出发。”      出租车很快进入了三环主路,高洋踅摸着哪儿好停车,好让自己下去。大川自打上了车就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跟高洋说话,一会儿说:“你这个人就是忒冷淡加刻薄了,所以才没朋友……”一会儿又说:“高洋,其实你这样挺讨人喜欢的。”他说话像自言自语,高洋也懒得搭茬。车里有淡淡的红酒味,弥漫发酵着,惹得人不由自主的沉醉,高洋眯着眼睛,幻想坐在身边的如果是另外一个人……   十来分钟后,高洋觉得肩膀越来越沉,一转头,发现韩大川正靠在上面打鼾,像米粒儿没睡踏实时候的样子,鼻息还有些不稳。   高洋试着推开他,说:“我快到家了,你醒醒。”   大川却没有一点要醒的样子,反而顺势揪住她的衣角,攥在手里不放,高洋一寸一寸的跟他斗争,离他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几乎就贴到了车门处,这反而给了大川更大的空间,他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上。   高洋无奈,只能拍着他的脸喊:“韩大川,你给我醒醒。”大川揽住高洋的胳膊抱在怀里,咕哝了一声:“我住观澜居……”   此时,高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嘱咐司机师傅说:“麻烦您到地方把他给卸了。”   司机说:“你是不是他朋友,怎么一点儿事儿不盯?他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我给他卸了,让他睡大街吗?”      高洋咬牙切齿的问候了大川的好几代祖先,才从他身上摸到钥匙开门,大川醉醺醺的在她耳边说:“左转一圈,然后再向右转两圈……”   高洋嫌他磨叽,踢了一脚他的小腿,命令着:“自己站好了,别压在我身上。”大川却一歪身子,彻底靠在她肩膀上了。   好不容易才把大川鼓捣到屋子里,高洋出了一身汗,她气呼呼的跟他交代:“你要是不想睡在门口着凉,就自己滚回卧室去,我现在完成任务要回家了。”   大川迷糊着拉住她的衣角不放,可怜兮兮的请求:“高洋,我想喝水。”    ☆、不眠夜   大川嗫喏着说:“高洋,我想喝水。”说完还闭着眼咕哝了下喉咙,那表情跟米粒儿睡熟时喊渴一样儿一样儿的,高洋不禁叹了口气,指着客厅的沙发说,说:“行了,你先自己去沙发上躺好,我去帮你倒水。”   大川住的是普通公寓,厨房和客厅隔了一道窄窄的走廊,走廊上放着一幅刚制作好的剧照,高洋仔细端详了一阵,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她前段时间在《新夜》试镜时的剧照,那清秀的眉眼里透出陌生的妩媚,再加上精致的服装,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高洋咂舌,暗自高兴了一阵,才又忍不住赞叹大川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摄影师,能把平时穿着卡通毛衣和牛仔裤的邋遢女孩儿变成照片里的公主模样。      她嘴里轻轻哼起小调去倒水,发现饮水机的水桶早干了,而厨房里根本没有暖瓶,后来只好返回去跟大川说:“你家倒是干旱的彻底,我去外面帮你买瓶水吧。”   大川哼唧了一声,说:“不行,我要喝热水。”   高洋板起脸,说:“哪儿有热水?”   大川躺在沙发上指挥她:“你现在去烧!”   高洋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估计下楼买水,很多超市也都关门了,本想不理他的,可是想到他刚才可怜兮兮喊渴的模样,又忍不住认命的去找水壶帮他烧热水喝。   幸亏,厨房了有全新的灶具和炊具,高洋略微洗了洗水壶,烧上水返回客厅,看到大川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高洋摇摇头,嘴里嘀咕:“要不是看在米粒儿的面子上……”说到半截又停下来,想了想自己真是可笑,米粒儿跟大川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川翻了个身,微蹙着眉头喊:“水,水好了没有?”   高洋踢踏着靴子,恨不能拿靴子拍他的脸,要不是心疼那双靴子价格不菲,绝对要脱下来伺候他一番。大川似乎感觉到了高洋的烦躁和不耐烦,似是讨好般的呓语:“高洋,高洋……我是不是喝多了,头疼……”说着,还不忘揪住她毛衣的下摆,往自己身上蹭。   高洋退后了几步,以便离他远点儿。她越是后退,大川越是揪住她毛衣往自己怀里拽,高洋吐了口气,打算不跟醉汉一般见识,她掐了他的胳膊一把,命令:“放开我的衣服,我去看水烧开了没有!”      厨房里氤氲着一层水汽,暖暖的,弥漫在灯光里,似乎有些朦胧。   高洋想起很多年前,她为另外一个人烧水,那时的罗隐也像现在的大川一样,睡得迷迷糊糊,也同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所不同的是,那时,她的心情是矛盾的,透着隐隐的疼,而现在面对大川,多了一层柔软,高洋自己分析,这可能是因为米粒儿的缘故,这几年她带着孩子,自然多了几分母性的温柔。      水终于烧开了,滚沸起来。高洋找了只透明的玻璃杯,把水晾好,待不那么烫了,才拿给大川,她拍着他的脸喊:“你还要不要喝水?”   大川猛然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高洋,瞳孔里根本没有焦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揉着额头问:“水?水呢?”   高洋递给他杯子,他只抿了一口,就又躺下去,仰面窝在沙发里喊:“我要喝蜂蜜水。”   高洋终于暴躁起来,愤愤的喊:“这深更半夜,哪儿去给你弄蜂蜜水?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你丫可真够麻烦的。”   大川躺在沙发上,嘴里振振有词的说:“我也就是麻烦麻烦你,要是别人,想让我烦,我都懒得理她们呢。”   高洋气得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还嘴了,在水杯蹲在茶几上说:“嘿,你还真瞧得起我。”      又折腾了一阵,大川终于喝完了一整杯水,高洋看他神情似乎好了很多,就说:“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家了。”   大川拉着她的毛衣下摆,就像一只树袋熊抱着树枝一样不肯放松,慢悠悠的说:“要不,你在我这里凑合一晚得了,太晚了……”   高洋瞪着他瞧,“你也知道太晚了?既然这么晚,还好意思让我送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烧水?还好意思继续在这儿耽误我的时间?”   大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瞅着高洋:“我这里又没有豺狼虎豹,你就在这儿凑合凑合,我让你睡卧室,我睡沙发还不行?”   如果家里没有米粒儿,高洋还真可能在大川这里凑合了,反正她断定大川不是坏人,她无需顾虑太多,况且天真的很晚了,她一个人回家并不安全。   可是,临出门前,米粒儿说“快去快回”她至今记忆犹新,这么晚,她不能让米粒儿一个人在家,本来答应她要快点回去的,她却没做到。想到米粒儿,高洋铁了心不能再多停留一分钟,于是跟大川说:“厨房里还有热水,要是夜里渴了你自己去倒,我现在必须回家了。”      大川看她雷打不动的表情,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摇晃着拎起外套说:“那我送你!”   高洋撇了撇嘴说:“得了,你喝得醉醺醺的,待会儿又让我送你回来,咱们这一晚上别睡觉了,来回送人玩儿吧!”   大川却逞强般的说:“我酒早醒了,就那一瓶葡萄酒,你太小看我酒量了。”   高洋狐疑的打量他,最后说:“行了,咱别客套,我自己能回去,真不用你送。”   大川却拍拍胸脯说:“必须要送。”   鉴于前车,高洋坚决拒绝他的好意,而大川却说啥都要坚持。   高洋实在没办法了,说:“你把我送到你家楼下,看我打上出租车,然后记下车牌号码,万一我明天出了啥事儿,你再报警也不迟。”   大川说:“那行,我送你到楼下。”他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刚起来不久,又觉得天旋地转,于是拉着高洋说:“你等下,让我醒明白点儿咱再下楼。”   高洋看他真是喝的不少,估计等这酒醒明白了得第二天了,于是表面应承着:“行,你先眯瞪着。”说完,便坐在沙发上,过了会儿才悄悄的开门往外走。      夜,深了,反而显得如水般柔和,那些闪烁的街灯和霓虹如飘忽影像的底片,映在高洋眼里,彷佛虚幻世界里的剪影,她伸手招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自己的住址。   因为是夜里,出租车生意并不是很好,司机边开车边打呵欠,可能怕自己睡着,一路上都开着收音机,103.9频道正在播音乐之声,播的是一首不怎么知名的曲子,叫做《幻惑微光》,曲子很特别,没有歌词,一整首都是男声轻轻哼唱的,高洋跟着旋律敲着手指,觉得节奏很熟悉。   曲目结束的时候,主持人才跟听众介绍:“这首曲子,是著名钢琴家罗隐先生作曲的……”又是罗隐,高洋闭着眼微微蹙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又开始温热起来,直到出租车司机喊她:“小姐,你是不是在这儿下车?”她才猛然醒悟,该下车了。      小巷里的路灯早熄灭了,只有路边小店的招牌还在闪着淡淡的霓光,高洋走在回家的路口,还不忘东张西望,以辨认有没有坏人,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东奔西走,早习惯了保持高度警觉。   要不是路口停的那辆白色沃尔沃有些眼熟,高洋也不会停下来,半夜里她的大脑早已不算灵光,侧着脑袋想了半天,这辆车在哪儿见过?想着想着,就僵住了,然后,她首先看到了那双在夜里也同样熠熠生辉的眼睛,只是眼里又什么东西是死沉的,如同她的脚一样,无法移动。      这一个晚上,高洋的心情由平静到汹涌,到再平静,然后又波涛起伏。现下,她已经无力支持心情的变幻,只是闷闷的想,罗隐——是罗隐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她不是已经跟他说过了再见?在那个高耸的大楼里,在那个辉煌如皇宫般的餐厅,她决绝的说:“不管如何,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   不管前面的路多坎坷,也不管前面是沟壑还是天堑,她都鼓励自己,没有罗隐的路,她也能顺利的走下去。她已经做好了各种没有他存在的准备,他却又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带着一如既往深情的眼神,好像他根本没离开过一样。      高洋真的累了,一晚上的经历让她无心再想任何事儿,她直直的看着罗隐,连话都不能说。      罗隐也不说话,任凭指间燃着的烟烧到了皮肤,灼热的痛并没让他苏醒,他还一直沉睡在高洋凄楚的眼神里。   他自责,没能给她幸福,没让她生活的快乐;他害怕,怕她一转眼又要说再见,怕她再也不能见。他说不出一句话,仍是像在停云小筑里那样,脸色惨白,而且眼里满是忧伤。   他唯一能问的是:“这么晚了,韩大川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他不够光明磊落,他早早在她家楼下等着了,从停云小筑出来,他就一路跟着她,想找个机会多看她两眼,也想试试看她能不能再同他多说一句话。   他在她家楼下停了半天,想再给她打电话,却迟迟没拨通。他点了根烟,任烟雾缭绕,自己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思绪里,彷佛大脑里有一段奇异的乐章,能抒发他疼痛的胸臆,那种疼痛在他身体里蔓延,然后汇成新的曲目,他惊奇的发现,不管是恋爱时候让他兴奋的高洋,还是分手后让她想念的高洋,还是现在对他冷漠的高洋,都有魔力刺激他的灵感。      罗隐看到高洋下楼,看着她往外走,看着她招手打车。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她到了潇湘,他看到停车场里韩大川新买的那辆卡宴,他看到高洋扶着大川的胳膊往外走,他也看到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他看到他们一起下车,她仍扶着大川的肩膀,他们一起上楼。   罗隐不停的告诉自己,高洋跟大川或许只是普通朋友。   他不敢停在大川公寓楼下,只能返回高洋家的巷口,他愿意继续等待,等着高洋早点回家。   他愿意相信高洋只是江湖义气,大发善心送一个醉汉回家,他也愿意相信,韩大川那个公子哥对高洋无任何异念。   只是等待的时间让他慌乱,内心的恐惧随着手表上的指针不停的向前运转。   不过谢天谢地,等待的结果还是让他放下了所有的担忧。高洋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完全惊喜的,但惊喜过后,仍是千般思绪无法理清。      高洋的态度还是坚硬如磐石,对他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意识到罗隐一路的追踪,却没有生气,她只平和的对他说:“很晚了,你应该回去休息。”   她转身欲走,但又不冷不热的加了一句:“大川,他是我男朋友!”说完,还不忘对罗隐笑了笑。只是她不知道,这笑对罗隐有多残忍。      罗隐的脸色越发苍白,如同隐约间薄薄的暮色。他颓然扔掉烫手的烟蒂,仍呆然木立,无助的看着高洋消失在眼前的背影。      米粒儿已然安睡,房间里仍亮着灯,弟弟蹭着高洋的脚跟,哼唧着要吃的,高洋捡起米粒儿床上的牛奶饼干抛给它,它只是闻了闻,却仍然不依,还是不肯离开,高洋只好拿了一盒狗罐头,挖了一勺给它,它才心满意足的去吃了。   米粒儿睡的很沉,怀里还抱着猪头抱枕,小脸上挂着笑,偶尔还咕咚一下小嘴,好像吃了啥好吃的,表情比弟弟还好笑。   高洋的心逐渐暖起来,她轻轻的走到她床边,亲亲她的小脸,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才静静的看着她熟睡。   这一夜如果注定无法入眠,她愿意就这么看着这个无邪的面容等待天明。      米粒儿的睡相向来随意,她翻了个身,呓语着,“爸爸,……妈妈,高洋,带我去找爸爸……”      大川的电话突如其来的追过来,带着几分熏染的醉意,他似乎有些不悦,问高洋:“你几时走的?”   高洋恨恨的拿着手机,恨自己忘了把这个玩意儿给关了,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对着手机置之不理,但她怕急促的音乐声吵醒了米粒儿,她压低声音跟大川说:“我已经到家了,准备睡呢。”弦外之音,咱就别聊了。   但大川却不依不饶,说:“天都快亮了,别睡了,咱们说说话。”   高洋对着手机无声的咒骂,然后龇牙咧嘴的威胁大川:“今天还要去拍外景,不让我睡觉,小心我带个熊猫眼出镜,让你这个摄影师承担后果。”   大川乐了乐,说:“没事儿,我同导演说,是我的责任。”   “韩大川!”高洋忍无可忍低声咆哮。这招可能对别人有用,但对大川却不灵,他依旧絮絮叨叨的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在马尔代夫度假呢,那天蓝的叫一个水灵,咱去潜水……五彩缤纷的鱼儿,游啊游啊……还有可爱的小朋友,在周围嬉闹着……”   高洋打断他:“大川,你喜欢小孩儿吗?”   大川打着呵欠,嘟囔着:“喜欢啊,最好是个小萝莉。”   高洋对着手机笑起来,“大川,你之前说让我继续冒充你女朋友,还算数不?”   “什么冒充?我是说真的。”大川的酒似乎醒了。   高洋飞快的答应,“不管真的假的,总之,我同意继续冒充下去……”   “啥?”大川的酒这下完全醒透了。   “我也正好缺个男朋友呢!”高洋调侃的说到。    ☆、我女儿五岁半   《新夜》正式开拍,高洋收到通知,去涿州影视基地封闭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本不叫什么煎熬,可是想到要一个月见不到米粒儿,她却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虽然有付言在,又有岳小薇自告奋勇的来帮忙,她仍是不放心。   私底下跟剧组说过,想带家人一起去影视基地工作,但剧组管住宿的工作人员却不同意。高洋无奈,只好想到求大川帮忙。   一直以来,高洋从未跟大川说过自己有个女儿,即使两个人相当熟识,她总觉得这是她个人的隐私,没必要告诉他。现在有事儿相求,而且她需要大川冒充她男朋友,这事儿总归要跟他言明的。   她正坐在剧组临时搭建的小餐厅里琢磨着这事儿该如何开口?大川端着满满一盘子生鱼片朝她走过来,边走边乐呵呵的跟周围的人打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把盘子蹲到她面前,小声说:“我特意让盒饭大哥给从海鲜城买来的,你快点尝尝还鲜不鲜?”   高洋没啥胃口,应付他说:“今天的盒饭内容还挺丰富。”大川笑嘻嘻的拿筷子夹了鱼片沾了调料放进她餐碟里,“谁说这是盒饭内容?这是我特意为女朋友加的餐。”   高洋白了他一眼,“这加餐挺浪费钱的,到时候咱俩吹了,你可别让我赔。”   大川撇着嘴,“为啥你就不能盼点儿好呢?”      高洋微微蹙着眉,仍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低着头吃生鱼片,待解决了一盘子鱼片,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才擦了擦嘴角说:“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谈谈,咱们出去一下吧?”   大川笑得特生动,连眉毛都翘着,问:“你这是要找我约会吗?”   高洋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摇摇头说:“不约会,就是需要跟你说件事儿。”   大川把嘴角撇的更大了:“什么大事儿?”   高洋拉着他往外走,说:“先出来吧。”      出了餐厅,外面就是露天的大阳台,高洋靠在阳台的护栏上向下看了看,远处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正是初夏,草长莺飞的季节,高洋在暖暖的阳光下居然觉得眼前发黑。她静了静神儿,才跟大川说:“我还没正式告诉过你吧?我有个女儿,五岁半了……”      大川看着远处的草坪正比划着找视觉冲突的视角,他想,或许此时此地取个景,比特意去趟三亚拍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更自然完美。比划了一阵,他才收回手指,问“高洋,你刚才说什么?”   高洋又重复了一遍:“我女儿,五岁半了。”   大川的笑凝固在嘴角,又慢慢漾开:“又不是愚人节,开什么玩笑?”   高洋没再说话,只专注的看着远处。   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终于让大川有点诧异了,“真的假的?”他虽然跟高洋挺熟,但从来没见过她的家人,也很少听她提起她家的家庭情况。他只知道高洋的经历有点坎坷,但她具体经历过什么,他却没详细打听过。她的任何过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反正他知道她没有男朋友,前前后后都是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高洋郑重的点点头,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这下大川笑不出来了,责问她:“你不是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   高洋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谁说没结婚就不能有孩子了?”   大川被她愠怒的表情吓了一跳,有点毫无准备的着慌,“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唉,你,我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在大多数人看来,像她这样的女孩儿未婚却先有个孩子,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她被人用有色眼镜看的多了,自然不会再向别人主动提起。   “可是,你先前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大川在高洋面前转了好几个圈,脸色少有的沉重。   “先前告诉,和现在告诉,这有区别吗?”高洋低声问道,她也有自尊心,尤其在难得让她当做朋友的人面前,她需要谨慎的维护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尊严”,不让朋友看轻她,或许,这么做是虚荣的。但满足虚荣心的同时,她更介意的是别人把米粒儿当“私生子”来看,给予她的同情和怜悯。高洋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她觉得那是人格上的不平等。      大川心里极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当然有区别!”他想,如果早早就知道高洋有了孩子,他肯定就会谨守住自己的心意,离她远远的,不去靠近,至少,不会动了心,乱了情,更不会因为她现在突然告诉他有了一个孩子而惊慌失措,不知所云。   可是,他真的会因为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就不会暗暗喜欢上她吗?对于这件事儿,大川十分不确定。   大川的脚步在高洋面前越走越凌乱,声音也越来越干涩:“高洋,你是同我开玩笑的吧?告诉你,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好笑。”      高洋靠在栏杆上依旧向远处眺望,静静的山峦,茂密的树丛,绿油油的草地,这一切显得生机又美好,可惜,她所看到的却渐渐模糊。“我是认真的,而且,我想让你见见我女儿。”   “不……,不要。”大川急切的阻止。   “她很可爱,你不是喜欢孩子?”高洋浅浅的笑起来。   大川捧着额头,同高洋一样靠在护栏上,只是背对着她。      再美好的景色,总看,也要厌倦的,高洋揉了揉疲惫的眼睑,转身对大川说:“你不见她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求你件事儿,让剧组同意我带她去涿州,她就我这么一个亲人,要不,我一走她会觉得孤单。” 高洋的声音带着几分微颤。   大川没吱声,或许,他是不知道面对这个让他吃惊的消息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本来高洋想继续跟大川谈谈米粒儿的事儿,告诉她米粒儿的来历,可是,就在她想开口的时候,突然看到苏艳谨带着庄菲菲走过来。   显然,她早知道大川和高洋在此。      庄菲菲笑得比苏艳谨更灿烂,用甜的发嗲的声音对大川说:“副导演带我来让韩摄影看看,这个头型配高领旗袍能上镜吗?”   大川瞟了一眼庄菲菲的盘头,冷不丁的说:“我又不是化妆师,干嘛要跑来问我?”   苏艳谨笑嘻嘻的解释:“二哥哥对人物的整体造型比咱那个化妆师更有见地,上次帮高洋做的那个造型就特别精彩,所以,庄小姐这个造型,就还想听听二哥哥的意见啊。”   大川看看苏艳谨又看看高洋,眼仄仄的说:“头发上那个插花换成攒珠钗,否则显得太轻浮。”庄菲菲赶紧应和着把头上的插花拔下来,说:“就是说韩摄影师厉害嘛。”   苏艳谨冲大川竖了竖手指,说:“那就劳烦韩大摄影师来趟化妆间吧,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韩大摄影师帮忙呢。”说完,不容的大川拒绝,就直直拉着他往化妆间走。   看着他们走远,高洋叹了口气。      在剧组看到任风情纯属意外,高洋正在想如果过几天跟剧组去了涿州不能带着米粒儿,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付言又对付不了她该怎么办?正想得烦躁,一转头,突然就看到了神采飞扬的风情时尚的老板娘。   她对任风情并不陌生,托大川的福,还得让任大美女帮忙打理过头发和衣饰,另一个原因,也是能让她记住任风情那张脸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这个女子,细端详起来,像极了失踪已久的柳婷婷,只是个头比柳婷婷高了半个头出来。   任风情穿一袭飘曳的红色长裙,显得热情奔放,身边挽着一位男子,三十来岁,皮肤晒得黝黑,倒是成熟稳重型的,两个人看起来挺亲密,居然不顾周围人多眼杂,公然接吻秀恩爱。   高洋记得还跟大川开过玩笑,问他去风情时尚一掷千金,是不是喜欢人家的老板娘?当时,大川给她了错误的信息,让她以为他是GAY,所以,她就没有接着往下想。如今对应起来,可以狗血的想想,是不是大川对人家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所以,大川才迟迟不找女朋友,找了她这个幌子,假冒女朋友去骗骗他病重的爷爷?   高洋的脑袋还算灵光,有了这个由头,越往下想,越觉得有理,也就暗暗将任风情旁边的男士跟大川比较了一番,虽然未必有韩家的家业,但个头比大川高,脸孔比大川帅,怪不得任风情没选大川呢!   看来,韩大川也是个情场失意的可怜人。不过,就在刚才,这个可怜人却对无视她的请求,带着一脸冷若冰霜的怒气,跟着苏艳谨去化妆间看人物造型了。看来,大川摆明了是不想帮她去说这个情,他可能懒得理她这个麻烦精。      大川的路子走不通,高洋也无奈。下午,在排练厅跟崔闵西对台词,崔闵西的汉语总说不好,翻译一直跟在他后面矫正发音,高洋则趁机偷懒,东瞧西看,对于拍电视剧,她一直想的过于复杂,现在看到这种产业化的过程,她觉得好笑,分明就是一间大的制作工厂,原来影视剧就是像某些有形的产品一样在车间被生产出来的。   崔闵西虽然汉语说的不怎么好,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高洋略一走神,他就凑到旁边问:“是不是心情不好?”   高洋抹了把脸,赶紧佯装高兴的样子,对他眨了眨眼:“心情还好,就是老记不住台词。”   崔闵西安慰她到:“我记住了,却总是讲不流利,还不如你这样记不住的呢。”   高洋打趣他:“你刚才这句无关的话就说得很顺当。”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韩大川被苏艳谨拉着去化妆间转了一圈,看完了几个主要造型,略略指出了缺点,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他细细想了想,自己刚才对高洋的态度似乎有些生硬,但关于高洋凭空多出一个孩子的事实,他又很是担忧。   他对高洋似乎并不是很了解,但无缘无故就喜欢上了这个真实率性的漂亮女孩儿。他根本早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留意她,又开始牵挂她?找她冒充女朋友骗爷爷,也是想借此机会能跟她进一步亲近,或许,借着这样的机会,她能成了真正的女朋友呢!他开始的确就打了这样的如意算盘,可是,高洋并没有配合他的想法,在他的排演过程中屡屡NG。   他并不缺女朋友,甚至说只要他愿意,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漂亮女孩儿排队等着他的光顾,但他却未对任何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感兴趣,独独对高洋心心念念。   有很多次,他对她明示暗示,喜欢她,可是高洋都置之不理,要不就换顾左右而言他。他知道,她是故意忽略他的心意,他也早知道,在她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如一张隐形的网,让高洋如折翼的蝴蝶,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飞出禁锢。   他明白,如高洋一般固执的女子,断不会轻易放下过去,但他愿意等,他坚信,时间是最好的治愈手段,只要他肯用心,高洋迟早会发现他对她的爱并不比任何人少一分。就在他信心满满的关键时刻,高洋却如仍重磅炸弹一样,突然宣布她有个孩子,这如同告诉他,她是无论如何也跟过去扯不断关系了,这才是让大川最介意的地方。   可是,尽管如此介意,他还是无法断了念想,从化妆间出来,俩脚居然不听使唤的直接走到了演员培训厅。      大川最看不得高洋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明明是在对崔闵西笑,可是那眼神却透出太多的哀伤。   “高洋。”他试着叫了一声。   高洋看了看他,仍是笑着,打了个招呼,问:“有事儿?”   崔闵西还记得那个让他连续加了三个夜班的摄影师,赶紧对大川鞠了个躬,还对高洋小声说:“他,很trouble。”高洋对他点点头,颇为赞同的说:“你说的对。”      就在高洋和崔闵西小声嘀咕的功夫,就看到任风情和那位帅气的男士径直向他们走过来。       ☆、醉话   任风情熟稔的跟大川打招呼,说:“嗨,韩大孙少爷!”这一声差点让高洋笑喷了,不知怎么的她就联想到了“大孙子”。   任风情身边的男士看来跟大川也颇熟悉,笑着说:“原来躲在这里,你倒是会找清闲,也不帮帮承业兄,他一个人又当导演又当制片的,累惨了啊。”   大川不屑的撇撇嘴说:“他那是能者多劳,我啥都不懂,只会给他越帮越忙,不是还有苏艳谨嘛,有她帮忙就足够了。……是什么风把你们俩大忙人给吹来了?”   “我来跟承业兄谈《新夜》的投资,风情也说很久没见到他了,就跟着一起来了。”男的说完,把一只手扣在任风情的手上,两个人十指相握,眼睛对望彼此,像周围没有旁的人一样。      大川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问:“是不是也说很久没见到我了,顺便过来看看我?”   任风情用手指勾了勾额前凌乱的头发,点点头,说:“少君谈完这次合作,我们就要去温哥华了。”   “还回来吗?”大川继续问。   叫做少君的男子摇摇头,“三五年内不打算回来了。”   大川伸出手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无不羡慕的说:“恭喜你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说完,转头看向高洋。   “来,介绍我女朋友高洋给你们认识!”      高洋就这么尴尬的被推到了众人眼前,甚至没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   她咬着唇,看向大川,他也正在笑嘻嘻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高洋顿时明白了,大川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在任风情面前失了面子,毕竟他喜欢人家而人家却已经名花有主,如果他现在连个现成的女朋友都拿不出手,未名落了下风。   她早猜到大川三番五次请她冒充女朋友,肯定不止帮他骗骗爷爷这么简单,现在看来,还有在他情敌面前临时充充场面的作用。      “我们见过,在我店里面。”任风情属于那种特能维持场面的人,她笑着指出:“你是唯一能让大川带着去见韩爷爷的女孩儿。”   既然被公之于众,高洋暗自吁了口气,也笑起来,“是啊,任小姐真是好记性。”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当然能记住了。”任风情的赞美倒不像刻意的恭维,她转身跟大川说:“挑来挑去,你终于还是挑了个漂亮的,……不但漂亮,还有气质,眼光不错呀。”      大川拉起高洋的手,故意握得很紧,跟任风情说再见。高洋想,他们这一别,估计一时不会再见面了,虽然伤感了些,但至少总比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各奔东西要好很多。      任风情和少君走远,大川依旧握着高洋的手,而且握得更紧了些。高洋提醒他:“他们走了。”大川还是没松开。   还是崔闵西及时走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川跟高洋,满脸的疑问:“你们?你们俩……?”   大川回了他一个白痴的表情,“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她是我女朋友。”   既然两个人早已达成默契,高洋也不好反驳。      有些话当然不能当着崔闵西说,大川扯着高洋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停下,他本想问问高洋所说的孩子的事儿,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说:“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陪着去看看爷爷。”谁知道高洋答应的异常爽快,“好啊,几点?”   高洋觉得既然她答应继续冒充他女朋友,就应该遵守“职业”操守,该需要表现的时候就要勇往直前,决不能后退。   倒是大川很含糊,“几点?……我看看晚上几点能下班啊,艳谨那儿还有几个小Case,我需要帮她看看。”   高洋打了个OK的手势,跟大川说:“我随时候着就是。”说完,转身就走,大川还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只见了个背影。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高洋给岳小薇打了个电话,请她去帮忙照看一下米粒儿,岳小薇问她:“你要加班?”   高洋想了想,说:“不是,我陪韩大川去看他爷爷。”   “啊?”岳小薇甚是疑惑,“去看他爷爷为什么要让你陪着?”   高洋的语气十分和悦,甚是随意的说,“我答应他的追求啦。”   “为什么?”岳小薇还惦记着罗隐,她一直希望高洋跟罗隐在一起。   “韩大川不错呀,知名摄影师,人长得也凑合,……哦,不是凑合,是忒凑合了,我还没见过几个比他帅的,再说,他家那个条件,你也知道,万一我运气好,还能嫁入豪门,不是很好的归宿?”高洋掐着手指头算计,彷佛再计算一道加减法的数学题。   枉是岳小薇再迟钝,也觉得这事儿完全不靠谱,她不假思索的说:“不是韩大川不好,而是你们俩根本不合适,况且,罗隐他特意回来找你……”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你下班比我早,拜托别忘了去帮我照顾一下米粒儿。”高洋草草交代完,赶紧挂了电话。      韩承业很少到演员排练厅,外面的事儿都是苏艳谨在张罗,所以,猛然间在排练厅看到导演,大家都挺震惊,尤其是庄菲菲,放下手里的工作,就冲韩承业走过去,夸张的表情恐怕导演没注意到,仍旧嗲声嗲气的说:“导演,您过来检查我们的工作啊?大家可没偷懒。”   高洋咬着下唇躲在一旁完全当了透明人,她想,庄菲菲真不明智,上次就吃了苏艳谨的亏,现在还没醒悟,韩承业可不是能随便觊觎的。   韩承业依旧沉默寡言,简单的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直冲高洋走过去。他是来找高洋的,尽管高洋一再躲开他,他还是需要亲自跟她谈谈。当然,他也完全可以直接叫高洋到他办公室去,虽然那样省了很多麻烦,但会显得居高临下,而且怕引起高洋的反感,所以,干脆亲自跑一趟,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高洋知道躲不过了,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问:“导演,您是来找我的吧?”   韩承业轻轻嗯了一声,说:“你同我出来,我有些事儿找你说。”   高洋也不避讳,当场说:“有啥事儿,在这儿说吧?”   韩承业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问:“你确定?”   高洋认真的点点头。   高洋如此坦荡,倒让韩承业很难开口了,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柔,问高洋:“你打算带孩子去涿州?”   高洋迅速反应过来,问:“大川跟您说的?”   “他请我帮忙跟苏副导演说一声,安排一个单独的套间给你,另外再安排个人看孩子。”韩承业的语气颇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   高洋才知道,虽然大川口头上没应承,但其实已经替她说了情,不禁心里对大川多了份感激。   “你跟大川……”韩承业笑得有几分无奈。   “我们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在一起,……”高洋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跟韩承业坦诚她跟大川的关系,她不想让韩承业误会,毕竟之前她跟他说过,她不会贪图韩家的势力跟大川扯上关系,可现在又不好解释的太清楚。   还好,韩承业没有继续往下问,只说:“那个孩子……你女儿,我是说,她很可爱。”   这次,高洋露出由衷的笑容,非常骄傲的说:“是啊,她很可爱!”   “她爸爸?……”韩承业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又显得小心翼翼。   高洋的面色瞬间有些复杂,关于米粒儿的事儿,她一直闭口不谈,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正好苏艳谨过来,于是高洋就借机说:“苏副导演是不是来找您的?估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很谢谢您能替我跟副导演说个情,允许我带孩子一起去涿州。”   转头看到苏艳谨越走越近,韩承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高洋说:“我会安排好。”      下午收工的时候,大川果然来找高洋。   庄菲菲带着一群助理刚要走,在门口见了韩大川,态度异常客气,韩摄影长摄影短的寒暄了一阵。高洋只是在一旁收拾自己的东西,倒是韩大川对庄菲菲特别不耐烦,直冲着高洋喊:“快点儿收拾,要不就迟到了。”   因为知道大川要带她去看爷爷,高洋特意在无袖上衣外面搭了件雪纺的开衫,她觉得这样或许会显得端庄一些。      一路上,大川难得的沉默不语,高洋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开玩笑的说:“庄菲菲小姐似乎对韩大孙少爷格外关心呢?”   大川一直盯着前车窗外,闷闷的问:“怎么,你吃醋了?”   高洋白了他一眼,“我还喝酒了呢,所以说醉话,你别理我。”   大川咂了咂嘴:“我倒是希望你多说些醉话呢!”       ☆、第 23 章   韩云起难得能自己坐在太师椅上看电视,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韩承业的母亲在旁边帮忙端着茶,一帮佣人都站得远远的,在旁边伺候着。   韩云起左手边陪坐着大川的父母,一家人似乎在讨论什么重大话题,气氛显得不是那么平静,尤其大川的母亲,面色明显比平时阴郁。      大川像没看到这种情况,吹着口哨,轻快的跟爷爷打招呼:“嘿,您真是越来越有精神了。”   韩云起看到大川和大川身后的高洋,颔首一笑:“好啊,小丫头也一起过来看我这老头子。”   高洋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跟韩云起打招呼:“韩老,您好,看您身体恢复的不错,真是吉人天相。”   大川母亲一直瞅着高洋,神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几分。高洋似乎察觉到那两道刀削一样的眼神,却并不十分在意,向众人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韩老夫人吩咐佣人添了两道茶给大川跟高洋,韩云起才缓缓开口,“我们刚才正在闲话家常,你们来的正好,爷爷有些问题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意见呢。”   大川戒备的看看家人,往高洋身边移了移,才说:“爷爷你又来这一套,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您呀?您是不是又想为难我?”   韩云起笑起来,声音爽朗,“这次确实不是为难你,诚心求教还不行吗?”   大川故意撇撇嘴,“先说来听听?”   韩云起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说:“这为啥很多年轻人三十多岁了都不结婚?等什么呢?”   大川嘿嘿笑着:“爷爷您说的是我小叔叔吧?”   韩云起叹了口气,眼巴巴看着大川跟高洋,似乎在等答案。      韩承业的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韩家特大挠头的事儿,年纪不小了,却从没有亲密的女友,而且也很少传出跟哪个女子交往过密的新闻,虽然韩老爷子三番五次催促,依然无效。他除了忙工作,就是外出应酬,偶尔也带女明星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但多是逢场作戏。私下里,大川还真关注过小叔叔的私生活,的确干净的如一张白纸。面对爷爷的问题,大川还真无从开口,只能含糊的回答:“改天我给您问问当事人呗。”   听大川这么说,韩老爷子不禁又叹了口气,无奈的情绪虽然在眼里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高洋发现了,她不忍看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么失望,于是好心安慰到:“有些事儿韩老您要放宽心,婚姻这种事儿着急也急不来的,就像您年轻时拍过的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对,《往前走撞了墙》,主人公不也是等到三十好几才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吗?缘分这种东西很玄妙的,没有的时候强求不得,来了的时候想挡也挡不住,是吧?”她还故意模仿电影里男主公的语气念了两句台词,逗得韩云起大笑起来。   “这小丫头,你还看过我早期拍的电影?”韩云起也是导演出身,虽然后来改走幕后投资的路线了,但还是对电影很热衷。   高洋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是啊,小时候看电影,一定要找星晷出品,质量有保障啊!”说完,欢快的笑起来,在韩云起面前,高洋觉得很放松,就像面对自己的亲人一样,虽然,真正的亲人都与她不相往来。   “说说,你还看过我拍的哪部……”      本来一家人在严肃的讨论韩承业的婚姻问题,后来却因为高洋的几句话,变成了高洋与韩云起聊电影。两个人聊的尽兴,其他人都在旁边无法插嘴。   韩老爷子越聊越起劲儿,高洋看看时间,快九点了,于是委婉的打断他,“今天时间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改天再向您请教吧。”   韩云起意犹未尽:“丫头啊,你知道,虽然我们家全家都从事电影或与电影相关的行业,可是平时谁也不陪我聊这些,这些年都憋得难受了。”   高洋呵呵笑着。   大川则在一旁扮了个鬼脸:“平时一提电影您就教训人,说什么我们年轻人不懂,您老这么说谁还愿意跟您聊电影啊?”   “我跟高洋就聊的挺好,她还真懂,至少比你懂的多。”老爷子又开始训孙子。   大川开始跟爷爷抬杠:“我是搞摄影的,跟您的电影不是一回事儿。”      九点钟,高洋准时告辞,从韩家的别墅出来。大川开着那辆看起来不是特别招摇的卡宴送她。   一路上,高洋懒懒的靠在后座上休息。   “累了?”大川柔声问。   高洋摇摇头,她只是不知道该跟大川说什么。      大川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高洋慵懒的样子,又闭上了嘴。在大川眼里一向聒噪的高洋居然也有沉默不语的时候,而他却特别不适应这种沉默。   车里特别安静,安静的让人起急,大川实在憋不住了,说:“高洋,我抽只烟行不?”   高洋说:“请便!”大川一边开着车一边找烟,终于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只,把烟叼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这次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又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他说:“高洋,你说句话吧?”   高洋想了想说:“谢谢你跟导演说那件事,他同意让我带孩子去涿州了。”   大川又把烟叼上了。      高洋拍了拍心口,自问今天胜利完成了女朋友的职责,而大川也很尽职,一路把她送到家门口。   他磨叽着问高洋:“我能上你家喝口水吗?”   高洋看了看路边的报亭还没关门,于是指了指说:“我去给你买瓶冰红茶吧?”   大川说:“我就想喝口白开水,温的就行。”   高洋似乎没做好准备请他上楼,于是微微一笑,说:“改天吧?改天我收拾一下屋子,请你来做客。”   大川仍然执拗着,问:“改天是哪天?下周就得去涿州了,再回来要俩仨月呢,我可不想等那么久。”   “我也不确定是哪天!”高洋如此回答,其实,她家并不是乱的无法下脚,也不是不收拾就不能招待客人,可是,她就是不想此时请他去家里喝杯水,说到底,可能就是想守着跟大川之间的那段距离。人与人之间的间隔太小了,她没有安全感,因为觉得无法掌控。      大川停在楼下的垃圾桶旁边,终于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香烟给扔掉了,他看着高洋转身、上楼,远远的喊了一声:“我其实不介意你有孩子,真的。”他的声音不算大,不确定高洋到底听到了没有,或许,他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一个孩子,一个高洋与别人的孩子,他怎么能不介意?只是,如果不接受这个孩子就不能靠近那个喜欢的人,他宁可忍受妒忌与不情愿,假装自己真的不介意而已,仅此而已。      高洋到家的时候,岳小薇跟米粒儿正在吃饭。她看看俩人吃的还挺“丰盛”,炒饭、酸奶、油条、馄饨,还有一盘小咸菜……高洋忍不住说:“敢问二位美女吃的这是啥宴?”   米粒儿嘴里含着一口炒饭,给她纠正:“我是帅锅。”   高洋摇摇头:“真是好大一口锅!”   岳小薇招呼高洋:“晚上吃过了没,要不要再吃点儿我煮的宵夜?”   高洋挽起袖子,说:“你们俩还弄宵夜吃?”   米粒儿贼兮兮的说:“何平叔叔刚下飞机,一会儿要来接岳阿姨,他说他还没吃晚饭,岳阿姨就煮了宵夜给我。”   岳小薇放下筷子,揉了揉米粒儿的头发,甚是无奈:“米粒儿啊,阿姨不是说了,这宵夜是给你煮的?”   “是啊,我跟高洋说了,岳阿姨煮了宵夜给我……”米粒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得一副小狐狸样儿。   岳小薇恨恨的看着米粒儿,“你的意思明明说这宵夜是煮给何平叔叔的嘛?”   米粒儿看看岳小薇,再看看高洋,仍是嘻嘻笑:“我有说吗?”      三个人又逗了一会儿,高洋看米粒儿有些瞌睡,就给洗了澡,哄她去睡觉。   回来看岳小薇正在给何平打电话,“对,在高洋家,你来,我给煮了东西吃,不是说饿了?”   估计何平说了什么让岳小薇困窘的话,岳小薇脸上一片嫣红,俨然一副小女人状,含糊的说:“我才不让你白吃。”   高洋翻了翻眼皮,直感叹,岳小薇这个白痴,恐怕早就被何平吃干抹净了,现在居然还跟人家讨论让不让白吃?   可是看到岳小薇挂了电话一脸幸福的微笑,高洋还是很觉得很温暖。她肯定,岳小薇是幸福的。      何平拖着一箱子行李到高洋家接岳小薇,他一边抱怨一边狠狠的眯着眼笑,颇有几分即使累死也乐意的模样。看到高洋站在门口冲他招手,明显顿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即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高洋赶着岳小薇快点离开:“喏,别让你家那位等久了。”   岳小薇作为闺中密友,还是了解高洋的,临走还不忘叮嘱她:“少喝些茶,咖啡也别喝,要不晚上睡不着觉。”   “知道了,快走,快走!”高洋拿着岳小薇的包包,赶紧塞进她手里。      坐进何平的车子,岳小薇小声说:“其实我煮了宵夜给你啊……”   何平笑得很有企图:“还费事儿煮什么宵夜?一会儿在我家楼下的餐厅对付对付就行,只要你在,宵夜神马的都是浮云……浮云。”他说话的时候,活脱脱一副对美色垂涎的表情。气得岳小薇拿拳头捶他的背。   捶了几下,何平觉得神情清爽了许多,握着岳小薇的手,有点欲言又止,后来,还是试探的说:“你还记得陈楚不?”   岳小薇的眉头挤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怎么提起她?”   何平想了想,还是跟岳小薇说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飞机上见到她了,开始还以为看错了,后来她过来跟我说话。”   岳小薇戒备的看着何平:“哦?说什么了?”   何平知道岳小薇因为高洋的事儿对陈楚也有些顾忌,所以不经意的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我你的情况。”   “你怎么说?”岳小薇问。   何平说:“就说你过得挺好呗。”岳小薇的确过得挺好,这几年,相比于高洋的奔波,柳婷婷的失踪和陈楚在罗隐那里受到的冷落,她的确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是知足的人,傻傻的幸福就感到满足。她往何平怀里靠了靠,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眯着眼说:“累死了,让我歇一会儿啊。”   何平哭笑不得,“喂,出差受累的是我啊!”   她那里却早已没了声音。    ☆、第 24 章   听高洋说要带她去涿州拍电视剧,米粒儿兴奋的不行了,一个劲儿的追问:“真的带着我吗?我可以去看看电视里的真人了吗?要不要也带着弟弟,好让他也长长见识?”   高洋点点头,说:“是啊,真的带着你,可是弟弟不好带吧?你都是我的行李了,难道行李还带一样行李吗?”   米粒儿像个小大人一样抚着额头思考了半天,问高洋:“那弟弟怎么办?”   “给你岳小薇阿姨看着。”   米粒儿又问“我想他了怎么办?”   “打电话!”   高洋一边应付米粒儿,一边利落的把要带的衣服和杂物装进行李箱,明天就要出发了,她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以免明天来不及。这次出门,毕竟不止她一个人,可以随便凑合,因为要带上米粒儿,所以她恨不得吃穿用度全往最舒适上招呼。      门铃热闹的响起来,米粒儿以为是岳小薇来接弟弟,蹦蹦跳跳的迈着她的小短腿去开门。尽管高洋告诫她好几次,开门之前先要问一声是谁,可她还是忘记,小孩子虽然人小鬼大,毕竟是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的危机意识。   米粒儿打开门,跟门外的人一照面,又迅速的关上。      高洋听见声音,以为客人进了门,可是抬头却看到米粒儿正拧着眉头好像想什么。   “怎么了?谁在外面?”高洋问。   米粒儿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个叔叔,在哪儿来着呢?”   高洋疑惑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亲自去门口看。      门外站的人的确让高洋也吃惊——韩大川。   他笑得有点无奈,自我解嘲的说:“我居然被那个小人儿拒之门外!”   “谁是小人儿?”高洋才反应过来,刚才米粒儿来开门的。      她强压下他怎么回来的疑问,笑着让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进门,屋子本来就小,韩大川在里面站着显得更局促,米粒儿抱着一摞画报和剪报本站着韩大川面前研究。   高洋只能放下手里的活儿,去烧水沏茶。   米粒儿终于找到那张报纸,对照着上面的照片看韩大川,又挤紧小眉头,问:“你是照片上这个叔叔吗?”   韩大川自己也有那份报纸,那次车祸后他换了着装,换了发型,换了车,几乎抹去了车祸的所有痕迹,唯独留下了那张照的特别模糊的照片,或许是因为那是他和高洋的合影吧!   她绕开米粒儿打量他的目光,隔着玻璃看高洋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觉得这里跟他预想的一样,一样凌乱却温馨。   米粒儿还在锲而不舍的追问:“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大川回过神,笑呵呵的点点头,然后蹲□问米粒儿:“你,叫什么名字?”   米粒儿远远看了一眼高洋,又看看大川,才不情愿的说:“米粒儿啊,这么小,这么小的米粒儿。”她把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挤在一起,很是愤愤的说。   “大名儿呢?总还有一个大名吧?”大川希望高洋能给孩子起个文雅的大名,起码,打听的时候当事人不会满脸愤慨回应。   可是,一看米粒儿那表情,大川知道没戏了,可能还会更糟糕,米粒儿摆摆手,很是无奈的说:“她高兴的时候就叫我高米米,不高兴的时候就叫我高粱米。”   大川扑哧一下就笑了,还别说,真是高洋的风格。   米粒儿知道,又遇到了跟高洋一国的,所以,也就淡然了,问大川:“你来找高洋有什么事儿呢?”活像她是高洋的管家。      当然多话的结果是让高洋弹了一个脑瓜崩,“去,陪弟弟玩儿会儿去。”   米粒儿冲大川跟高洋做个鬼脸,吐着小舌头蹦跶着去找狗狗玩儿了。   大川的笑挂在脸上,瞅着高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这孩子,真活泼。”   高洋点头不语,她想,大川这么大老远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跟她说一句这孩子,真活泼,她等着他说明来意。   在高洋的注视下,大川无端觉得紧张,轻轻的咳了一声,赶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的茉莉花茶,很普通,却有股恬淡的柔和。   他说:“明天就要去涿州了,我没事儿,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你家孩子。上次我跟你讨口茶,你说下次,我觉得这个下次没谱儿了,就择日不如撞日,自己上门来了。我也挺喜欢孩子的,真的,尤其喜欢女孩儿,漂亮女孩儿,看着舒坦。”      他说话的时候,高洋也不打断,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大川见她不语,颇有些急切,“高洋,我都自己送上门了,想要怎么样,你也表个态。”   高洋叹了口气:“喝完茶,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你不是也一起去涿州?”   这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大川摸不透高洋到底怎么想。   上次,她主动要求继续冒充他女朋友,那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勇气和决心,可是,当他欢欣鼓舞,打算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她却又开始退缩,就像蜗牛受到了惊吓,又退回到厚重的壳里。      大川喝了茶,又捧着杯子坐了会儿,才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跟高洋说:“你带的东西不少,还有孩子,就别去挤班车,坐我的车吧。”   高洋倒是没客气,招呼米粒儿过来跟大川说再见。   米粒儿观察了大川好一会儿,才说:“你会跆拳道不?”   高洋掐着米粒儿的小短胳膊,警告:“米粒儿?”   米粒儿撇撇嘴,仍盯着大川,“会不会?”   大川扑哧一下又笑了,点点头,说:“凑合,能打几下。”   “那再见啊,叔叔!”米粒儿终于甜甜的笑了。   大川抹了抹额头的汗,没想到高洋的孩子居然如此特别,他甚至觉得米粒儿跟他说再见时,表情有些怪异,不禁想是不是他不会跆拳道,米粒儿就不想跟他“再见”了。高洋的孩子,果然脾气跟高洋一样的……古灵精怪,却讨喜。      下午的时候,韩承业亲自给高洋打电话,问她孩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要不要他帮忙?高洋捧着手机微微感动,并不是每个演员的职业生涯中都能遇到贵人,而且还是如此细心的贵人。高洋连连感谢他的好意,同时,心下也暗暗提醒自己清醒些,韩承业那样的人,与她终究不同路。韩承业在电话里又问了高洋要不要派司机单纯接她们,毕竟带着孩子,不方便跟剧组一同搭班车,他不想高洋带孩子去剧组的事儿闹得众人皆知。   高洋想了想,韩承业考虑的的确周到,她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如果以她未婚的身份带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出现在剧组,估计也会是非不断,徒给剧组惹麻烦。想到这些,高洋刚才心生的感动却冷了冷。   她很快跟韩承业表明了态度:“导演,您放心,我不会让孩子的事儿给剧组再添任何麻烦。”   电话那边的韩承业是什么表情,高洋想象不出来,但他的声音却喑哑的有些让人有些伤情,也伤脑筋:“高洋,你是如此看我吗?”   高洋摇摇头,故作轻快的说:“导演,我要去收拾东西,下午还得出发呢。”言外之意,您是不是可以挂了?   韩承业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交代:“剧组晚上入住后有个小聚餐,探班的记者少不了。”高洋蓦然明白,只说:“谢谢导演,我记得了。”      韩大川如约来接高洋和米粒儿。   米粒儿看着大川的车,抱着她的小包包一个劲儿埋怨高洋:“都是你小气,有这么大的车,还不让我带弟弟!”   高洋耐心的跟她解释:“带弟弟跟车子大小没关系,你说话要讲逻辑啊。”   “什么叫逻辑?”米粒儿这孩子有时候很不耻下问。   高洋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抓狂的满脸悲愤。   大川已经憋得难受,所幸直接笑得幸灾乐祸,嘴里叨念:“真是一物降一物。”   米粒儿懵懂的看向高洋,问:“他说的意思是不是你经常念叨的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高洋打了个响指,摸摸米粒儿的头发:“宾果,孺子可教也。”   米粒儿撩开她的手,郑重的嫌弃她:“跟你说多少遍了,别摸我聪明的脑袋。”   “不摸脑袋,难道想让我打你屁股吗?”高洋也有不讲理的时候,只是她不讲理还那么理所当然,让米粒儿有点儿顾忌,赶忙低下头去,继续抱着她的小包包怨念:“你欺负我。”   大川已经笑出声来,透过后视镜看高洋和米粒儿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温暖,而且是心里特充实的温暖,彷佛秋日的阳光,虽明亮却不刺眼,带着对万物的体恤和爱抚,轻轻划过世间的亲切和暖意。   这就是高洋,这就是她教导出来的孩子,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更比她让他倾心呢?以前,他都没发现,其实,她早已经在他心里扎根发芽,甚至开出芬芳的花来。      三个人一行到了剧组预定的宾馆,比剧组的班车提前到的,大川只好打电话问制片房间号。米粒儿像个出笼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的到处看,看什么都新奇,要不是高洋拦着,估计她会去宾馆大厅的人工水帘去探险。   大川回来帮高洋拎行李,顺便牵着米粒儿的小手去乘电梯,他边走边跟高洋说:“导演让你住他的房间,他跟我一起,这样便于安排人帮你看孩子。”      等进了房间,高洋才知道为啥大川这么说,韩承业预定的房间是大套间,虽然没有总统套房的夸张,但也是两室一厅的严谨规格。一个三线演员,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本不值得剧组花费如此大代价的,要不是大川的关系,高洋真不知道这事儿会是何种结果。      等放好行李,高洋才郑重的跟大川说:“谢谢,米粒儿的事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除了说谢谢,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大川看着高洋,颇有些高深的笑起来:“何必跟我说谢呢?你知道,我……”后面的内容他始终没说出来。      等高洋这边安顿好,大川带米粒儿去参观了自己的房间,跟高洋这边的一样,也是大套间样式,高洋问大川:“你以往跟剧组也是这么好的待遇吗?”   大川说:“哪儿啊,之前我们出去拍片都是两个人一个标准间。”   高洋表示不信,大川才嗫喏着说:“一般我住不惯标间,都自费换成套间的。”   高洋才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拉着米粒儿一本正经的教导:“奢侈不是好习惯。”   米粒儿这孩子该聪明的时候反而愚钝,问高洋:“什么叫奢侈?”   “一个人住一个很大的房间就是奢侈。”高洋谆谆善诱。   米粒儿似懂非懂的问:“你是在说韩叔叔奢侈,对吗?”   高洋点点头,谁知米粒儿却童言无忌:“住大房间挺好的啊,我要有钱也自己住一个大房间。”高洋把脸板起来,一副严肃的表情,米粒儿才又加了一句:“好吧,我有了钱,也请你一起住大房间。”   看着这对母女,大川又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高洋没带米粒儿去跟剧组聚餐,而是找了家附近的小面馆,带她去吃拉面,米粒儿不挑食,西里呼噜的吃得特别香,后来高洋又把自己碗里的半个茶蛋给她吃,她坚决不要,撅着小嘴抗议:“你那么瘦,干嘛自己不多吃点儿?”   高洋笑笑,“我饱了,你不吃,就剩下吧。”   米粒儿确认再三,才把茶蛋夹到自己碗里,“我还是替你吃掉吧,你不是老说浪费可耻。”      吃完拉面,高洋带米粒儿在宾馆周围逛了逛,因为这里有好几个剧组同时入住,所以宾馆四周非常热闹,米粒儿看着路边卖爆米花的小贩直嚷嚷好香,于是高洋拿了五块钱去替她买了一大包爆米花,米粒儿抱着爆米花特别开心,边走边吃。   高洋只顾看米粒儿疯玩儿,自己手机响都没听到。   还是路边小贩提醒她:“你手机铃声跟我的一样啊……”   高洋才想起来接电话。      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非常客气的跟她说:“是高洋小姐吗?我们公司上次请您拍过糖果广告,反响很不错,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想请您另外再拍一组。”   高洋还记得那家广告公司,不但工作简单,而且给薪酬非常及时,但苦于目前不能离开涿州,只推说自己没时间,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谁知对方却依旧坚持,“我们可以付双倍薪酬,您再考虑一下好吗?”   高洋无力□,只能又一次建议:“您看这样可以吗?我推荐另外一个模特儿去帮你们拍这支广告,她也算资深,绝对没问题。”   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还是等高洋小姐有时间的时候再说,这事儿我们经理有交代,必须要请到高洋小姐。”   “你们经理?”有一瞬间高洋脑海中似乎闪现出某个奇怪的意念,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多心,况且米粒儿又在身边一个劲儿跑来跑去,无暇他顾,高洋没再继续追问,仍是拒绝了对方的相邀。      回到宾馆的时候,韩承业正来找高洋。    ☆、第 25 章   韩承业来找高洋,身边还带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背一个简单的背包,瘪瘪的,手里拎着刚从外面买的洗漱用品,四五十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看着挺干净利落。   韩承业这么跟身边的人说:“钱姐,孩子是我们剧组的小演员,这些日子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当然,如果剧组不忙,与她一起住的演员会帮忙照顾。这段时间,你住这里,除了负责看孩子别出意外,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对于平时话不多的韩承业,突然说这么一大段话,似乎有点冗繁,所以说完这些,他直接看向高洋和米粒儿,不肯再多说一句。   被称钱姐的人似乎也是个闷葫芦,听韩承业说完,只答一个字,“好。”   高洋又叮嘱了米粒儿一些事儿,大概是不许乱跑,不许乱说话,不许给钱阿姨添麻烦之类,才放心随韩承业去剧组聚餐现场。      从高洋的房间到餐厅的距离不远,乘电梯上两层楼,然后越过一个大厅就到了。一路上高洋也跟韩承业说了句谢谢,除此,别无他语。   走了一段路,韩承业突然停下来,对高洋说:“一个人带个孩子,挺辛苦吧?注意多休息,等剧组这边工作结束,给自己放个假出去玩儿玩儿,剧组报销费用。”   高洋本想问这么好的事儿是剧组每个演员都有,还是仅此于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或许导演没别的意思,这么问了,反而是她自己心虚。她不想因为韩大川的关系,再让剧组对她格外照应。   她记得已经跟韩承业坦诚过她与大川只是暂时在一起,当然,她之前也跟他保证过,她不会更多的纠缠大川,毕竟他们差距太大。但这些话,不知道韩承业会怎么理解。   高洋觉得头大,摇摇晃晃,跟在韩承业身后,已经到了餐厅。      餐厅里摆着一排条形桌,大部分已经清空,唯有酒水饮料还在,看来今晚又是自助餐,就是不知道是否丰盛,但对高洋来说,纵然山珍海味也不如与米粒儿一起吃拉面来的幸福,谁让她就这么没追求。   餐厅里的人目光都在围着庄菲菲和崔闵西转,很少有人注意到韩承业跟高洋的出现。      可是,崔闵西却看到了高洋,他越过韩承业跟她打招呼,标准的韩式问候,什么什么思密达,逗得高洋一个劲儿笑,但又鉴于现场人多,也不敢大笑出来。   庄菲菲今天穿了一身米色裙装,头发高高盘起来,显得高贵大方,高洋心里赞了一声:美女就是美女,然后再瞥一眼远处站的苏艳谨,又修正了一下内心所想,美女如若再有点儿气质会更完美。      聚餐已经基本结束,接来下就是接待媒体探班,韩承业走到庄菲菲和崔闵西身边,在一群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站到了餐厅正中央。   此时此刻,高洋仍在头大,于是不声不响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悄悄站过去。   镁光灯闪个不停,大多围着庄菲菲和崔闵西,制片拿着一大摞红包找到苏艳谨,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儿,高洋惦记米粒儿,有点心不在焉。      韩大川抱着一整个菠萝蜜过来,因为看到高洋,他把菠萝蜜举到头顶,像举着块大石头,他凑到苏艳谨旁边,走过她的时候,似乎跟她说了句话,说完直接向高洋的方向走来。   高洋看着他的样子,傻傻的笑,问:“这个是给我的?”   韩大川摇摇头,说:“我让苏副导演去找把刀,一会儿切开了大家分着吃。”   高洋撇撇嘴,假装很失望。   其实,她心里也是失望的,她突然想起来很早的时候,大川似乎就欠她一个菠萝蜜,而且是越南的菠萝蜜。      韩大川没注意高洋的表情,等苏艳谨让人把菠萝蜜切开,他又让人分成小份,给探班的娱记分了去吃。   反正之前剧组的宣传已经不少,这次的外景探班也就是例行公事,看到有吃的,又有制片分派的大红包,记者们都停下来吃水果。      苏艳谨拿了一小块菠萝蜜,斯斯文文的尝了一口,表示不喜欢,有意无意的跟高洋说:“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这个,味道怪怪的。”   因为人多,一个很大的菠萝蜜分下来,高洋居然没分到,又听苏艳谨这么说,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别扭。      崔闵西可能注意到高洋没分到水果,就拿了自己那份给她,高洋却没要,示意他尝尝是否吃得惯?崔闵西果真就咬了一口,然后点点头示意她,还不错。他举着菠萝蜜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问高洋:“这算犒赏三军吗?”   高洋笑笑,不知怎么就想到那次大川去拍外景回来她请他吃饭,吃完饭,他送她回家,她唱的那句歌词:菠萝菠萝蜜,带我去,带我去……   至于要去什么地方,当时她没有方向,就算现在,或许她也是没有方向的,只依稀辨得前面有一个人,似乎等她等了很久。      对于大川带来的菠萝蜜没分给她吃,高洋还是挺记仇的,等大川招呼完娱记们回头再找她的时候,高洋直接就没理他,甚至还板着脸狠狠剜了他一眼。   可怜大川这个后知后觉的孩子啊,问高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得罪你啦?”   高洋不冷不热的说:“哪儿能啊?我就是想起来前阵子有人说给我带菠萝蜜,让我请吃饭,结果饭我请了,菠萝蜜却没见到。”   大川憨憨的笑着,说:“我怕你刚才没分到吃,还留了一个在房间里,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高洋这次笑起来,跟大川说:“算你还够兄弟!”   大川的脸黑了黑,语气也不如之前好了,怨念的说:“谁跟你是兄弟了?”   高洋更乐了,说:“好姐妹也没问题!”   大川的脸又白了一阵,威胁她:“你再多说一句话,菠萝蜜我就拿去喂狗。”      俩人正在为菠萝蜜的事儿讨论不休,不知什么时候苏艳谨却过来了,她眯着眼似乎笑得异常开心,打趣大川:“二哥哥,你跟高洋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开心?”   高洋思索着苏艳谨这问题的动机,然后不动声色的跟大川说:“你先忙吧,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大川也不挽留,跟高洋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眨了眨眼。   高洋暗笑,给了大川一个你爱咋想请随便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苏艳谨找大川无非就是探听一下导演的房间为何给了高洋住?大川摆摆手表示不知道,后来想了想,聪明如苏艳谨,早晚会猜到他脑袋上来,到时候还会闹得高洋不好看,况且被她知道米粒儿的事儿也不好,还不如他提起把预防针打定,省得到时候找麻烦。   于是把韩承业之前跟他串的词儿搬出来,跟苏艳谨说:“导演的一个朋友托导演带个小演员,不好安排住宿,于是住到了导演房间,他不会照顾孩子,我推荐高洋帮忙看孩子,于是高洋住导演那边,导演就住到了我房间。”   听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可仍是漏洞不少,大川也不指望苏艳谨能信多少,反正近期别找高洋的麻烦就行。      高洋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在宾馆的大楼下站了一会儿。   郊区的夜晚比城里安静很多,周围喧闹的人声渐渐消失,宾馆广场的灯光也都灭了,不知道米粒儿跟陌生阿姨相处的如何,她是个活泼外向的孩子,应该不会让人厌烦。韩承业带来的人似乎很可靠,帮忙照顾米粒儿,她很放心。      出门的时候,她忘了关家里的电源,所以打电话告诉岳小薇,去接弟弟的时候,顺便帮忙把电源关掉。   岳小薇正在跟何平看电影,高洋从电话里听见淙淙流水声,于是问岳小薇看什么片子?岳小薇说一个外国的3D片,挺震撼。   高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电影院,久到她已经想不起来电影院的座椅上哪边是单号哪边是双号了。   上大学的时候,她也爱看电影,只要没课又不去上自习就窝在宿舍里看,古今中外的都看,后来跟罗隐恋爱,罗隐请她去电影院看,她抱着一桶薯片边看边吃,吃完又说口渴,罗隐就去给她买一瓶冰红茶,凉凉的,又酸又甜。   那时候,她无所顾忌的跟罗隐在一起,透支了很多幸福。因为他们被陈楚诅咒不得长久,所以后来罗隐果真就放弃了她。她与罗隐,没有结局,连曾经经历过的幸福都变得飘渺,似不曾发生过一般恍惚。      最近,她偶尔会想起罗隐。可是想到的时候却不如想象中那么悲伤了。      高洋回房间的时候,大川正在陪米粒儿玩儿五子棋,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搞到的这玩意儿,米粒儿好像赢了一个子儿,伸起手指去弹大川的脑门儿。   大川捂着脑袋对米粒儿喊:“你弹你的时候只意思了一下,你干嘛这么大力气弹我?”   米粒儿捏着棋子笑嘻嘻的说:“你要赢了可以大点儿劲儿弹回去。”分明吃定他嘴硬心软,也吃定他棋艺比她还差。   后来米粒儿又赢了一次,再弹大川一个脑瓜崩,大川假装捂着头说:“高洋欺负我就算了,连你也欺负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高洋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玩儿的高兴,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温馨。      新来照顾孩子的钱姐正端着个瓷盘从外面进来,见高洋站在门口,客气的跟她打招呼,大川跟米粒儿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看她。   高洋看到钱姐盘子里的菠萝蜜,知道是大川送来的。   高洋冲大家笑笑,问他们:“玩儿什么玩儿的这么高兴?”   大川比米粒儿更像个小孩子,指着米粒儿委屈的说:“这个小鬼头欺负我。”   米粒儿也不示弱,指着大川说:“他说他赢了教我跆拳道,他输了弹我脑瓜崩。”   高洋揉揉米粒儿的头发说:“我为什么看到你弹他脑瓜崩?”   米粒儿十分委屈:“我都让着他了,他还没赢。”   高洋哈哈大笑。      大川看着高洋和米粒儿笑得异常灿烂,也跟着笑起来。   三个人又闹了一阵,才去吃水果。      大川带来的菠萝蜜果然很好吃,连米粒儿都觉得异常香甜,狠狠的吃了两大块。吃饱了又喊撑,让高阳帮她揉肚子。韩大川自己告奋勇,说:“我来帮你揉。”   米粒儿问他会不会借机报复刚才输了棋的脑瓜崩,大川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热心了些,难免让她们感到困扰,就果真点点头说:“这你都能猜到?”米粒儿赶紧离大川远了点儿,腻着高洋说:“帮我揉揉嘛,真的好撑。”   于是,高洋把米粒儿揽到怀里,慢慢的帮她揉着肚子,大川坐在她们对面,偶尔跟高洋说句话,有一搭无一搭的,倒显得气氛异常安适。    ☆、第 26 章   韩承业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堪比天伦的温馨画面,他站在微微敞开的门口,忽然觉得有几分难以呼吸。钱姐最先看到这位大主雇,礼貌的对着他点头致意,韩承业的目光却更多的落在了高洋和米粒儿身上。   米粒儿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站着人,揪着高洋的衣襟扭头去瞅。   韩承业已经被钱姐请进屋里,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儒雅的清瘦,但此时此刻站在门口却显得局促。      高洋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导演能过来,不免有几分意外,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应对。倒是大川拿着装了水果的盘子,招呼:“要不要来点儿菠萝蜜?”就像在他自己家一样随意。   韩承业的眸色又黯了黯,跟大川说:“艳谨给你打电话说不在服务区,找了你几圈都不见人,许是有要紧事儿,你给他回个电话去。”   大川堂而皇之的摆摆手:“她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儿,晚点儿再说吧。”   高洋却劝他:“回电话也费了不了几个时间,别耽误了正事儿。”      大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往外走,“行,我这就去给她回电话。”走到门口,绕过韩承业的时候,回头问:“小叔叔,你不回去睡觉?”韩承业再看一眼高洋和米粒儿才转身跟大川回去。      拍片的日子紧张忙碌,高洋□无术,大多数时候把米粒儿托给钱姐照看,米粒儿虽有小小抱怨,但还是体量高洋工作的辛苦,还经常跟她说:“等以后我长大了去赚钱养你,你就不用在那么拼命的工作了。”   高洋笑笑说:“我不工作干嘛去?”   米粒儿说:“你跟韩大川去度蜜月啊!”   高洋又哭笑不得了:“你知道度蜜月是什么意思?”   米粒儿懵懂的摇头:“电视上经常说,好像是坐大轮船去吃好吃的……”   “你想坐大轮船去吃什么?”   “吃味多美的蛋糕,带整个草莓的。”米粒儿舔了舔嘴唇。      高洋实在看不过米粒儿的馋嘴,趁着午休的空档,偷溜出去替米粒儿买蛋糕。结果她溜的并不顺畅,带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的崔闵西半路拦截到了她,“我也想出去……看看。”他连说带比划。高洋哀叹着自己的悲催,又递给崔闵西一个超大号口罩:“想跟我出去就得把这个带上。”崔闵西倒是很配合,从头到脚武装好了之后,在高洋面前转了个圈,意思是看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结果高洋带着韩国当红小生在影视城外的商品街逛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蛋糕店,不幸的是有几家娱乐版的记者在当街认出了崔闵西,一搅合,一群群众演员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索要签名。崔闵西不能抽身,只能向高洋求助,高洋向来重义气,拉上崔闵西不顾身后一群人的追击,拔腿就跑。   偏偏有好事的记者生怕没新闻,对着高洋和崔闵西逃跑的方向咔嚓咔嚓猛拍照。      回到剧组,高洋和崔闵西很有默契的对偷溜出去的事儿只字不提。结果第二天一早的娱乐周刊却爆了个冷门的大新闻,崔闵西拍戏期间携中国籍女友逛商品街被围追。   韩承业和苏艳谨面对着几位投资人的追问表示不知情,倒是苏艳谨头脑转的快,不冷不热的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儿,咱们可以利用这则新闻重点炒作一下崔闵西的私生活,也是替剧组做了免费宣传。”   韩承业看着娱乐周刊登出来的照片,沉思了一下,却摇头,“我不希望利用演员的个人问题进行炒作。”   苏艳谨不置可否:“恐怕这事儿想拦也拦不住。”   韩承业握了握双手,沉沉的说:“这件事儿目前看来只是个意外,我私下会找他们谈。”晨会就这样散了,韩承业将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压了几下,才转身对制片人说:“给这家媒体发个函吧,就说剧组很感谢他们的报道,以后类似的消息请他们不要关注了。”      崔闵西带高洋逛街的消息隔日才传到韩大川那儿,他端详了一眼那张拍的比较模糊的照片,笑了笑,跟苏艳谨说:“这人的摄影技术比我差了一大截。”   苏艳谨笑呵呵的奉承他:“二哥哥是天才,别人都是蠢材。”   韩大川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真有这么明显?原来天才是长成这样的。”他拍了拍周刊上的照片,说:“我得拿去给高洋看看,她又上新闻了。”      韩大川没找到高洋,倒是半路遇到了崔闵西和他的翻译,韩大川朝崔闵西笑了笑,指着娱乐周刊上的照片说:“这个拍的不好看,尤其把你拍的有点猥琐,回头欧巴给你拍个靓的。”崔闵西愣愣的看着大川的嘴一张一合,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回头看翻译,翻译正一脸无措,大川装不来阴抑,只能板起脸正儿八经的跟崔闵西的翻译说:“告诉他,千万别给高洋惹麻烦,不然,哥让他回去得整一张新脸。”      高洋平时没机会看娱乐版,倒是省掉了许多烦恼。   她正在偷听米粒儿给岳小薇打电话,米粒儿小嘴儿越来越甜,哄得岳小薇一直咯咯的笑,然后高洋就听到电话那头弟弟的叫声,如果用人的情感来形容那只狗,她觉得它一定是在怨念。米粒儿禁不止扯了扯她的手,“你来跟岳阿姨说说吧,问问她周末能不能把弟弟送来度个蜜月?”   高洋给她解释:“你岳阿姨正在跟何叔叔度蜜月,没空来送弟弟。”   米粒儿好奇:“他们度蜜月的时候有蛋糕吃吗?”   高洋想起昨天她偷偷溜出剧组给米粒儿买蛋糕无功而返很是哀叹,但愿崔闵西那个小插曲别给她找麻烦。   高洋一走神,连后来岳小薇跟她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楚就把电话给了米粒儿,然后又一边继续听米粒儿跟岳小薇聊天一边走神。      第二天又有高洋的戏份,韩大川一早也叮嘱过她,如果遇见来探班的记者,叫她什么都不要说。      苏艳谨很是敬业,一早已经侯在片场,跟制片和剧务讨论什么事儿,等韩承业到的时候,她把早预备好的热茶递给他,韩承业抿了一口,转身看片场的情况。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已经换好装的高洋,似是顿了顿,但很快又移开,然后一如既往的吩咐各部门各就各位,执行导演接到指令,开始调整镜头。      高洋今天跟庄菲菲和崔闵西搭戏,她饰演的角色因为被庄菲菲开的老爷车撞到,被崔闵西饰演的某位公子送去教会医院,然后又遭到不明势力的追杀,情节可谓跌倒起伏。   因为又有撞车,又有爆炸场面,所以开机前高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剧组也在安全方面做了各种防护措施,就算有意外也只会是有惊无险。      苏艳谨依旧在笑。   韩大川抱着米粒儿匆匆赶过来,嘴里喊着:“高洋!”   韩承业铁青了脸,问周围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有人反应过来,只有崔闵西因为离的进,一下扑在高洋身上,用自己的衣服替她包住了头,才避免了明火烧到她的脸。   高洋明明记得苏艳谨交代过,她只管冲到浓烟里去,不会有任何危险。她照她的话做了,可是却差点毁了容。   苏艳谨,高洋寒了寒,却又醒悟过来,她终究是误会了高洋在觊觎她韩家未来女主人的地位,尽管她并非多喜欢韩大川,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高洋心里明澈起来,可是表情却是黯淡。      韩大川冲到高洋跟前,把崔闵西挤到一旁,才将米粒儿放下来,然后搬过高洋的脸检查了一番,火气十足的问:“没看到里面烧东西吗?那么多明火,你也敢往里冲?”   高洋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任韩大川冲她嚷嚷。      韩承业的脸色自始至终也不好看,对高洋说:“你先回去休息,这场戏改下午再拍。”然后又拾起崔闵西给高洋扑火的外套,对他说:“谢谢你保护了高洋。”      韩大川一手牵着米粒儿,一手拉着高洋往剧组的临时休息处走。   韩承业留下来处理刚才的混乱场面,苏艳谨在一旁协助,不时还劝他:“每个剧组都会临时出点状况,没关系的,韩大哥你别那么着急啊。”   韩承业急的并不是工作,而是自己的心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那么烦躁,尤其看到大川携着高洋和那个孩子慢慢走远,徒留一幅温柔缱绻画面,他就更觉得五脏六腑如被掏空了一样难过。      高洋受伤未遂,只是虚惊一场,没有什么大碍,白捞到半天休息,倒是心情不错,陪着米粒儿在临时休息厅里打电子游戏,韩大川本来给米粒儿助阵的,后来转帮高洋,米粒儿捂着胸口,眨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假装很受伤。   剧组有些工作人员不认识大川,更没见过米粒儿,只是看到米粒儿长得可爱,而且大川和高洋又都随和,就偶尔过来搭话,问大川:“你女儿这么漂亮,几岁了?”   大川咧着嘴笑得似乎很得意,主动给人家解释:“她不但漂亮,还十分可爱,当然,也聪明。”末了,还不忘了摸摸米粒儿的脑袋。   米粒儿显然不怎么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低下头小声嘀咕:“我难道不帅吗?”   大川忍着笑,安抚她:“帅,帅到月球上去了。”   高洋在一旁撇着嘴说:“是你把她的臭脚捧到月球上去了吧?”   大川不服气的说:“人家都说是我女儿了,我就算把她碰到银河系去也为过吧!”那样理所当然的宠溺,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高洋十足没有底气,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置可否。   大川扬着眉梢,柔柔的问了声:“怎么,你妒忌?”   结果,只遭到了高洋的一个白眼。    ☆、第 27 章   下午,一组室内场景完工的时候,大川给高洋发了条短信,写着“晚上给你们一个惊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高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你们”是指谁。不过,管他呢,既然是惊喜,就是多半想不到的事儿,但肯定不是坏事儿。她拿着手机,眉梢不自觉的轻挑,甚至哼了几句梁静茹的新歌。      陈楚的出现就像高洋在剧组的遭遇的那把火一样,浓烟中带着烈烈火焰扑面而来。   苏艳谨一边跟陈楚说话,一边咯咯的笑着,跟高洋走了个对面。高洋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但掉头这种事儿高洋觉得气短,凭什么她要逃?      苏艳谨要么根本一点都不知道高洋跟陈楚之间的龌龊,要不,就是知道的比较详细,她抛过去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兴致勃勃的给他们介绍:“高洋,这是陈楚。”   高洋低低的噢了一声,正想着该怎么应对这突然间的狭路相逢,陈楚却已经昂着头冷冷的笑着,开始打量高洋。   陈楚的第一句话是:“晚上一起吃饭吧,罗隐过会儿也来。”不怒而威的命令,彷佛高高在上的女王在施舍她的臣下。   高洋本来觉得自己出息了,再遇到陈楚能够在气势上胜一筹,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何况,旁边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苏艳谨。   提到罗隐,苏艳谨两眼放光,笑得更加意味深长,“高洋,你一定要来。”   高洋只愣了几秒钟,回过神的时候,陈楚已经拉着苏艳谨走远了,只是,她抬头目送她们背影的时候,陈楚正好回头看她,那是怨毒、仇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的眼神。高洋咬着唇握紧双手,之后又松开,她告诉自己,都过去了,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高洋回到房间看到米粒儿正在跟钱姐一起包饺子,不安的情绪忽然就好了很多。她还很详细的询问了钱姐:“哪里弄来的面粉和肉馅儿?”   钱姐回答是韩导让人给送来的,他怕米粒儿吃不惯外面的饭,特意交代给她弄点儿家常饺子偶尔改善一下伙食。   米粒儿看到高洋回来,献宝似地拖着盘子给她看,“钱阿姨教我包的小老鼠,像不像?”高洋端详了一会儿,柔声说:“好像还缺个尾巴。”米粒儿气呼呼的皱眉,跟她顶嘴:“面片怎么能捏成尾巴?”   高洋就随手拿了钱姐切好的面团,捏了捏,堆在了老鼠的屁股上,米粒儿哈哈大笑,说:“你安的这个尾巴让我想起来一个成语,叫画蛇添足。”   高洋摇头,“又乱用成语,这怎么说也叫狗尾续貂才对。”   钱姐看着她们俩闹的差不多了,才跟高洋说:“我下午煮了银耳莲子放在冰箱里,现在温度应该正好,你自己去拿来喝。”   高洋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用小碗装的莲子羹和分门别类洗好的水果,觉得虽然钱姐做事儿真是不含糊,虽然她态度总是冰冰的,但并不影响高洋对她的好感。      苏艳谨果然是个很有效率的人,通知剧组晚上在酒店包房安排了晚宴,借着给陈楚接风的时机宴请整个剧组的中层。如果单独跟陈楚吃饭,高洋还是能拒绝的,可是如果名目换成剧组交流和沟通,她不去是说不过去的。      晚宴的事儿,是韩承业来通知高洋的,他顺便看了看钱姐包好的饺子,叮嘱说:“别给一下吃太多,每次吃六七个就好。”   钱姐说:“嗯,明白。”   高洋边吃莲子羹边看韩承业,工作结束后,他已经换了一件黑色长袖衬衫,衬得面部更白皙,尤其在灯光下,不见一丝瑕疵,远远望着,有说不出的英俊儒雅,比一线小生崔闵西更吸引人的目光。高洋想入非非的时候,韩承业正好转过头来,说,“晚上剧组一起吃饭。”高洋木然的点头。      站在旷阔的酒店大堂,高洋突然就想到了韩大川,大川如果在她身边,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惶恐和无助吧?      韩承业远远的打量着高洋,觉得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块璞玉自然而温润。看到他来,她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顿时显得明媚璀璨,这样的一个演员,假以时日,一定会在影视界大放异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太愿意看到她成功,起码不要太成功。      晚宴依旧围了不少探班的记者,高洋找了个角落坐好,她希望自己就像一滴融入海洋的水,没有声音,不见形态,不见颜色。   陈楚依旧像多年前那样挽着罗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其实只是她的幻觉,他们走入人群并没有看到她。   要不是苏艳谨,估计一整晚,罗隐也不一定能注意到高洋。   苏艳谨拉着陈楚,说:“二哥哥总夸高洋比较上镜,你说要找几个伴舞,我觉得高洋最合适。”罗隐的目光就那么定在高洋身上。      她麻木的笑,颓败的抱紧双臂,一步一步慢慢向后挪动,直到抵至墙边。   苏艳谨清脆的声音很出众,笑意吟吟:“高洋,你一定会帮这个忙,是吧?”   高洋摇头。   苏艳谨的大眼睛里的阴云一闪而过,“为什么呢,高洋,能给罗隐配舞是很难得的机会啊……哦,是不是因为孩子,我忘了你是未婚妈妈了,可能时间不那么充裕吧?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想办法……”她的态度和语气都显得那么真诚,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诛心。   高洋终于意识到苏艳谨已经开始向她宣战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心应对。      罗隐就站在她面前,她居然觉得他那么陌生,已经不再是思念中的模样,她很想轻轻的喊她的名字,可是吐出来的声音却那么含混又似是而非,不像罗隐,而像大川。      韩承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尔瞥到高洋,只见她面色惨白,身体不停的抖动,他冲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罗隐抱住。   在刚刚那一瞬间,罗隐怕极了高洋的反应,她似乎万念俱灰,就像一根一拨就断的琴弦,他从没那么害怕过,心惊胆战的扶住她的肩膀。      周围的记者本就希望在这样的场合挖到什么秘闻,成就一个独家,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可是,他们似乎搞不清状况了。钢琴王子罗隐,年轻英俊的导演韩承业,还有韩国一线小生崔闵西,他们似乎都在紧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高洋。   可是,看样子高洋跟谁也没什么关系,她慢慢的苏醒过来以后,谁都没有多看一眼,她只是揉着额角,懵懂的问:“我刚才是不是晕了?”没有人回答,她似乎也没期待得到谁的回答,笑了笑,缓缓的站起身就往外走,她说:“对不起了,各位,我得回去休息一下。”那么优雅,有那么彬彬有礼,论演技,她绝对不差。      韩大川说的惊喜倒是很合米粒儿的心意,她终于见到了弟弟。她抱着它又亲又咬,大川在旁边提醒她:“唉,狗咬狗一嘴毛啊。”米粒儿根本没听出来他是在讽刺她是小狗。   高洋心里装着很多事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川说明白,所以只能握着水杯一边看米粒儿跟弟弟胡闹,一边对着大川犯愁。   当大川问高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的时候,高洋却不知从何说起。   后来,她喝了一大口水,才说:“大川,谢谢你。”   韩大川觉得莫名其妙,敲着她的脑门儿说:“高洋同学,你发烧了吗?”   她笑起来,说:“才没有。”      韩大川十万火急被召回爷爷家的时候,一路都觉得眼皮在跳,韩云起坐在自家大厅的太师椅上,威风赫赫的问:“韩大川,我问你,高洋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儿你怎么解释?”   大川被问愣了,说:“高洋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韩云起抛起手上的茶杯就扔了出来:“你个臭小子,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大川擦了擦手上的汗,试探的问:“爷爷,您的病都好了吗?”   “好了也让你气糊涂了。”韩云起声音洪亮,倒不是生病时候有气无力的样子了。   大川才开始解释:“我跟高洋那个……不小心,就有了,但一直没敢跟家里说,我……我,反正都是我错,以前没说,现在孩子都……都挺大了,当然就更不敢说了。”他语焉不详的胡乱说了一通,反正也没想让爷爷听明白。   “你个兔崽子,我都有了曾孙女了,你都不告诉我,要不是陈楚小丫头给我打电话……”老头儿的话适时而止,“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大川觉着有些事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但仍在爷爷面前乖乖的回话:“我这不正努力把高洋娶进门嘛。”   “行,你小子给爷爷加把劲儿。”老人家说到后来就笑了,越笑越开心。      苏艳谨单独把高洋叫道办公室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对外隐瞒你是单亲妈妈的事实。”虽是道歉,却毫无诚意。   高洋生硬的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艳谨笑了,“我什么干什么,你等着看好了。”   “那就等着吧,我什么都不怕。”说完,高洋转身就走,经历过太多的不堪回首,她已经学会了勇敢面对。      高洋在剧组仍像往常一样跟大家一起拍戏,只是略有不同的是,大家看她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然,表面上她都装作不甚在意。      大川从爷爷家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高洋,他本想吊儿郎当,表现的满不在乎的跟她说:“现在似乎很多人都知道咱俩有个私生女,不结婚都不行了。”可是见到高洋的一瞬间,他却说不出来那样的话了,反而郑重其事的问她:“高洋,你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    ☆、第 28 章   高洋笑得满面春风,如实回答:“当然有。”   大川接着说:“那你能不能……会不会考虑给米粒儿找个爹?”   高洋愣住,说:“暂时恐怕不合适。”   大川平时并不是吞吞吐吐的人,现在却不知道如何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意图,只能任由高洋拉紧他的手说:“大川,我实在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原来,她还是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大川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未免过了些,可是,他仍舍不得甩开她转身而去。      韩云起不顾身体情况亲自去剧组督战,成了最新的娱乐新闻。   韩承业掐着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亲自到宾馆门口迎接老父,大川跟韩云起的对话早经过他母亲的口传给了他。有些事儿,还真是一团乱麻,越理越理不清。   韩云起见到韩承业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那个小不点儿。”   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父亲澄清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还有大川那个一捅就破的的谎言,很多时候,内心蠢蠢欲动的妒忌和遗憾已经让他陷入越来越深的深渊,无法自拔。      韩云起无视儿子的挣扎,让护工推着一直往里面走,边走还边问护工:“小孩子真的喜欢维尼熊吗?”   韩承业匆匆冲过去叫住父亲,第一次那么大声的喊:“爸爸,我有很重要的事儿需要先跟您谈一谈。”   韩云起回过头,注视自己越来越英俊成熟的儿子,发现他今天脸色非常憔悴,“等我去看过那个孩子,我们回来谈。”   韩承业点点头,他闭上眼睛,疲惫的想:“以后,她肯定恨死他了吧,不过,即使是恨,也好过彼此当一个陌生人。”      高洋一遍一遍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摸了摸身边熟睡的米粒儿,才重新躺下来,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半。睡前,罗隐的短信她一直没看,现在睡不着,就拿过来读。   总是道歉的话,他其实并不欠她什么,都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她决定把它们淡忘。      陈楚说,她不配得到幸福,可是为什么她不配?她从没有刻意去伤害过谁。   她已经不小了,她希望自己以后的人生除了有一个米粒儿,还能有一个累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想到这里,她果断的承认,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是罗隐了。   韩大川呢?高洋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被子,觉得有些困惑,为什么想到韩大川,她会觉得自己的心很柔软。   米粒儿最近经常在她耳边说:“大川叔叔给我带了好吃的……这个是大川叔叔送的……大川叔叔陪我下五子棋的时候耍赖……大川叔叔……”很多都是韩大川。   尤其是下午见到韩云起的时候,韩老爷子尽管身体不适,仍把米粒儿抱起来端详了半天,后来偷偷跟高洋说:“孩子咋长得不像大川,不过不像也好,省得长成个黑妞儿。大川那个小子害你跟孩子吃了很多苦,回头爷爷把他欠你的都替你讨回来。”   高洋讷讷的问:“孩子跟大川有什么关系?”   韩云起一副你别再隐瞒我早知道了的表情:“大川都招了,你们俩呀,白白耽误了那么多年,害我有了曾孙女都浑然不知呢。”   高洋总算是听清了始末,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深深的感动了一把,他为了维护她的名声,连这样的事儿都承认。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他说说米粒儿的身世了,省得他一直误会下去。      第二天的拍摄工作进行的不算顺利,韩承业似乎有点儿心神不宁,一个劲儿叫NG,等大家停下来,他又摆摆手说,就照着刚才那样再来吧,搞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高洋接到岳小薇的电话,声音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吞吞吐吐,她说:“高洋,我怀孕了。”   很多天以来淤积在心中的不愉快在一瞬间蒸发殆尽,高洋拿着手机有点儿不知所措,她只顾着笑,“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才发现的,今天一早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高洋第一反应是:“嘿,我要当干妈。”   岳小薇的语气有点儿不满了,“你都有个米粒儿了,还要跟我抢肚子里的?”   高洋说:“每个我都爱,不行吗?”      高洋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与米粒儿分享,她打电话回酒店,房间里一直没人接,她想:“可能是跟钱姐下楼去玩儿了吧?”过了一个小时,她又打回去,还是没人接:“她想,都到了午饭时间,还没回去,真是越来越疯了。”   可是,就在她打过电话十分钟后,韩承业突然把她单独叫到一旁说:“钱姐刚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米粒儿了。”   高洋自我安慰道,“可能这孩子淘气,跟钱姐玩儿捉迷藏,躲在哪里也说不定。不行,导演,我要回去找找她。”      韩承业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高洋看看一片凌乱的片场,拒绝他同行:“您这么忙,怎么好意思总麻烦您呢?”   韩承业面色青灰,沙哑着嗓子问:“高洋,你一定非要这么客气的把我屏蔽掉吗?”   一刹那,高洋面前闪过无数个镜头,但她跟本没时间及时去理清思路,她只回答他:“以前的事儿,我真的什么都忘了,导演。”   她终于还是没有承认,她故意遗忘了那段与他的……萍水相逢。      米粒儿失踪了。   高洋跟酒店的工作人员去检查了附近所有监控,最后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她一个人跑出酒店的大门。至于最后去了哪儿,没人看到。   钱姐很自责,跟高洋说:“是米粒儿让我回去帮她拿水喝的,等我拿了水下楼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她躲起来吓唬我,所以就一直没跟韩先生汇报。”   高洋不明白,米粒儿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      韩大川赶来的时候,高洋已经报警了,警察例行询问了一些孩子的情况,都是大川在应对。   高洋浑身的力气彷佛被抽光了一般,靠在大川身上,她其实很想哭,可没见到米粒儿完好无损的回来之前,她哭不出来,她一定要先把她找到,打一顿屁股,才能哭。   大川不停的跟警察交涉,还要时不时安慰高洋几句。      韩承业赶过来的时候,正听到大川跟警察说:“对,失踪的是我女儿,叫高米米,五岁半……”他脑子里突然就像炸开了锅,他停在原地,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幸亏有个眼疾手快的民警扶住了他,问:“这位同志跟失踪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高洋跟民警解释说:“他是我们剧组的导演。”   韩承业冲民警点了点头,焦急的询问:“孩子有消息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警察对周围的环境又仔细勘察了一遍,仍没发现什么破绽,只好请求支援,让总部排查过往的可疑车辆。   高洋的神经绷成了一根弦,彷佛一触就断。   大川还能说笑,但也是苦笑:“高洋你把我的肉都拧一圈了,能不能稍微手下留点儿情?”   高洋赶紧放开攀住大川的手,颤巍巍的抖了抖,然后使劲儿抱住自己的双臂,好像不这样,她就再也无法支撑自己了。见到她这样,大川又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抱了抱,然后送上自己的胳膊,“还是拧我吧,看你这样,我更难受。”      韩承业站在他们旁边,动也不能动,一瞬不瞬的盯着高洋,问:“那个孩子,她五岁半……她是?”   高洋脑海里已经乱成一团,她已经分不清此情此景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只是一味的攀着大川的胳膊,彷佛那是一个人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韩大川第一次见到小叔叔脸色苍白,神情惊慌且犹疑不定,他那么稳重自信的一个人,现在因为米粒儿的失踪,居然会如此失态?   而高洋在他怀里越来越僵硬,她不停的颤抖,后来却全身冰凉,毫无温度,他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可是,她却像被抽去了三魂六魄,只不停的喃喃的说:“她不是”。“她不是什么?”大川问了几遍,却没人回答他。   这倒是是什么状况?      大川指挥人带民警们继续搜寻米粒儿的下落,他自己则带着高洋去大厅里的咖啡吧休息。因为是五星级酒店,配套实施都不错,咖啡吧里布置很有情调,周围摆着名贵的高大绿植,吧台旁有架钢琴,有年轻女孩儿在弹一首时下流行的新曲子。   高洋坐在大川旁边,咖啡的浓香并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只是克制的陷在沙发里,紧紧抿着唇。   大川用说了很多遍的语句再次安抚她:“或许米粒儿只是迷路了,民警会帮忙找到她的。”   高洋深吸了口气,静静的说:“她记忆里比我都好,不会迷路。”   “她说不定只是躲起来跟我们玩儿捉迷藏。”   高洋坚定的摇头:“她不会躲起来七个小时,因为她知道我找不到她会急疯了的。”   大川抚上她冰凉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高洋,别怕。”      当天晚上,米粒儿还是没有消息。   高洋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吧里,大川就在旁边陪着她。   两个人一夜都没睡。   高洋要了两杯咖啡,自己的那份却一口都没动,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用沙哑的声音说:“当初柳婷婷把米粒儿送给我的时候,我只是以为她让我替她照看一会儿,没想到她就再也没回来……大川,我怕,我怕米粒儿也不会回来了。”      大川一口咖啡含在嘴里,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他特别想问:“柳婷婷是谁?米粒儿跟柳婷婷是什么关系?”但是,高洋不说,他不敢问。   高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米粒儿那时候特别小,像个小猫,柳婷婷不回来找她,她就一直哭,我觉得她是饿了,就去超市买了奶粉和奶瓶,可她不会吸奶瓶,我就拿小吸管给她喝奶……米粒儿比别的小孩子更淘气,会爬了就往床下翻,有一次我去热奶,她自己玩儿,从床上掉下来摔了头,当时哭得特别吓人,我都傻了,根本不敢动她,后来她哭累了,自己翻了个身又继续爬……她大了反而乖了,她从来不问我她爸爸的事儿,当然,我也不知道她爸爸是谁,柳婷婷从来没跟我说过。”   大川终于把那口咖啡咽下去,觉得特别香醇。他终于可以开口了,问:“你这是在跟我解释米粒儿的身世吗?”   高洋笑了笑,可大川却觉得那笑容有点飘忽,连她的语气都飘忽:“你从没问过我什么。”   大川握紧高洋的手:“只要你肯嫁给我,将来不论如何,我都会把米粒儿当成自己的孩子。”   高洋说:“大川,你是个好男人。”这句话,相当肯定。   大川含笑:“我更想听‘你愿意’三个字。”   高洋仍旧笑得飘忽,她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命运真是很……残酷,让你不得不去面对。”   “我不信命,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追求。”大川不赞同的说。   高洋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笑。       ☆、第 29 章   后来,高洋又跟大川说了很多米粒儿的事儿,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虽然很多时候,高洋讲话的语气是调侃的,可那份感情却是不可言说的沉重。   说到末了,高洋再次轻叹,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大川,你喜欢过我吧?”   大川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奉行实事求是的原则,郑重其事的宣布:“当然,我一直喜欢你。”后来,他还憨憨的加了一句:“我爱你!”   高洋感觉脸上一片温热,她没敢用手去擦,只假装闭着眼睛,面相远处。   大川以为她害羞了,语气更温柔谦和,他拉着她的手,说:“高洋,我知道这个时间求婚有点不妥,但我是非常认真的,我希望你能嫁给我,以后,我和你一起保护米粒儿。我不忙的时候带你们去美国的迪斯尼,春天,我们一家人去踏青,夏天就去海边度假……”大川说到一家人的时候,高洋觉得幸福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   “怎么样?”大川等着高洋的回答。   高洋一直看着远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心里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   “高洋,你要回答我!”多么幸福的憧憬,多么值得期待的明天,高洋觉得那会是一个美丽的童话般的结局。   大川有种唯恐得而不到失落,再一次寻求保证,“高洋,你同意了?”      “不,大川。”她突然转过头,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不……等找到米粒儿再谈这件事儿好吗?”她终于还是不忍心拒绝他。   大川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缓了缓焦虑的心情,又重新安慰她:“是我不好,选这个时间来求婚,一点儿都不浪漫。”   高洋窝在他怀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这天夜里,无眠的还有韩承业,他一口一口抿着清香可口的碧螺春,可心情却无比苦涩。每隔一小时,他都会亲自打电话给公安局的朋友,询问孩子失踪的最新进展,每当听到还没有消息的时候,他的心都如被重重的击落的石头,掉在水里,砸出一个个漩涡。   那个孩子的事儿,他还不敢想太多。高洋虽然说:“不是的。”但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她是个善于说谎的姑娘,他早见识过她痛而不言的过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开始不自觉的围着她打转,开始关注她的一言一行。早在大川第一次把她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是他找了很久的那个女孩儿。   她的第一次紧张、羞涩,却甜蜜如待人去采摘的蜜桃,她嘴里也曾呓语过一个不算太陌生的名字,当时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几乎没去注意。   六年前那次走错了房间的小小意外,让他久久难忘。事后,他回去找过她,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他韩承业也算是风流才子一名,身边美女如云,他从来不缺女人,可是,不管后来经历什么样的爱情,他都不甚在意,他一直羡慕和妒忌着的是一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那个名字出自一个跟他春风一度的女孩儿。   是的,他面对自己的时候,终于怯懦的承认,他一厢情愿的认为那个孩子跟他有某些关系,也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个跟孩子的妈妈建立联系的纽带,在内心深处,他需要这种维系,甚至唯恐失去。   他怎么了?   他又抿了一口茶。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自己六年前没有回国,也没有去过那家酒吧,或者去了也没问题,至少没有喝下服务生递给他的那杯果汁。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他深陷在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渊,越沉越深。      米粒儿失踪24小时之后,依然没有消息。韩大川只能找到爷爷,详细说明了情况,然后动用了韩家所有关系帮忙寻找。   韩云起在大川的误导下,以为走丢的是自己的亲曾孙女,更是下了十万火急的密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一个叫米粒儿的小女孩儿。      与此同时,在北京,国家剧院。正紧锣密鼓的安排一场钢琴演奏会。从宣传、选曲,到伴奏嘉宾,再到伴舞,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陈楚最后一遍跟罗隐确认,“音乐会的主题叫幻惑微光,是不是太晦涩和拗口了?”   罗隐却非常坚持:“这是压轴曲目的名字,也是整个音乐会的灵魂,不能改。”   陈楚好脾气的笑了笑:“你说不改就不改吧,晚点儿我让人过了帮你试试礼服?”   罗隐拿了只烟,然后伸手找打火机,示意自己想静一静,陈楚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只告诉他:“这两天,你得好好休息。”他客气礼貌的回应:“会的,谢谢。”就像平时他们相处的模样,她一味迁就和隐忍,而他总是不冷不热,缺乏生气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罗隐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才拨通了高洋的电话的,他想,就算她不再理他,他也要她知道,他的心意,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高洋厌仄仄的声音是那么慌乱和无助,只要罗隐用心听,一定会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但他的神经太紧张了,他只想着如何开口邀请才能让高洋不会轻易拒绝他。高洋纷乱的思绪早已无法缠清,可还是尽量柔声问:“罗隐,有什么事儿?”   罗隐涩涩开口:“这个周末,我在国家大剧院有场音乐会,不知道能否请你来做嘉宾?”   高洋已经因为米粒儿的事儿焦头烂额了,当然,就算没有米粒儿,她也不会去罗隐的音乐会。   罗隐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很镇定的接着说:“你拍戏很忙,不来也没关系。”他都为自己被拒绝找好了借口。   “对不起,罗隐,祝你成功。”高洋说。   罗隐似乎并不满意这种敷衍的祝福,他说:“高洋,没有你在,成不成功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高洋的神经被扯的生疼,但她仍假装轻快的说:“过去的就都过去吧,好吗?我是衷心的祝愿你!”   当一个爱过你,恨过你,牵念过你,放弃过你的人对你说,我衷心的祝愿你,是不是证明那个人终于彻底抚平了心中所有执念和情感?罗隐握着手机,不舍得切断两个人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但他还有什么处境和立场来强求?   他麻木的站在原地,看高楼下的夜景,原来,没有灯光的时候,这个城市的夜色并不斑斓。      高洋已经跟剧组请假,在宾馆等消息,大川则四处寻找关系,与公安局交涉寻找孩子的方案。韩承业把自己关在宾馆,很少去拍摄现场。   高洋把所有可能的线索都过了一遍,发现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韩承业很意外高洋能主动找他,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很客气的,她说:“最后跟米粒儿一起的人是钱姐,她被民警叫去问了话以后,已经不在宾馆了,我有几个问题想再问问她,请问导演您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韩承业琢磨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钱姐以前是我妈妈的助理,除了不太爱讲话,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人也可靠,不会有问题。”   高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的等着他把联系方式告诉自己。   韩承业随便拿了件外套,跟高洋说:“走,我陪你去找她。”      钱姐家住在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韩承业的加长车开不进去,只能下来陪高洋步行。高洋这几顿饭都没好好吃,腿一直打软,再加上坑坑洼洼的路面不甚平稳,她走得很是吃力,韩承业替她拿着背包,后来,又拉过她的胳膊,说:“跟上我。”   高洋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回来。   韩承业又重新牵起她的手。   高洋再次甩开他,终于没忍住,说:“导演,谢谢您替我跟米粒儿所做的一切。”   韩承业低沉的声音已经喑哑,他问的艰辛:“米粒儿,是我……?”   高洋摇头,悲戚的眼神一片朦胧:“她不是。”      钱姐接到韩承业的电话后,一直守在家门口,她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跟韩承业打招呼,叫了声韩先生。   高洋说:“钱姐,您不请我们进屋去吗?”   钱姐看了眼高洋,又看看韩承业,才说了句请。   钱姐家并不富裕,看样子甚至有些萧条,屋子不大,家具都比较破旧。钱姐请韩承业和高洋坐下,然后去倒茶。   高洋打量着老式电视机旁边新配的高档音响,觉得有点不伦不类,钱姐解释:“音响是我儿子新买的,他平时喜欢鼓弄这些。”   高洋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说:“看来近期韩先生给您的薪酬不少呢。”   钱姐低着头倒茶,手上停了停,才说:“韩先生一直对我们家挺照顾。”   高洋看着钱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自己,才问:“米粒儿失踪的时候,您说您上楼去拿水?当时,您为什么不带她一起上楼?”   钱姐的目光有些凄厉,但还是波澜不惊的开口:“她要自己在楼下玩儿游戏。”   “玩儿什么游戏?”   钱姐突然停住了,想了想才说:“可能是手机游戏吧?”   “她哪里来的手机?”高洋继续追问。   钱姐只能说:“是我的手机,她喜欢里面的一款七色球,一直在玩儿。”   谁知高洋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她会用您的手机接打电话吗?”   钱姐的声音不再平和,冷冷的说:“我不知道,大概会吧。”   “那我能看看您的通话记录吗?”高洋表现的那么咄咄逼人。   钱姐却说手机丢了,一直没找到。   高洋也不恼,说:“没关系,我会跟办案的民警说,您忘了跟他们交代某些细节,估计他们还会再找您录口供。”      从钱姐家出来,韩承业看到高洋精疲力竭的样子,说:“你刚才的气势,很像警察审罪犯,现在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高洋想起当年她被学校调查的时候,保卫处的老师就是这么一遍一遍的跟她谈话,直到她把自己经历的那些耻辱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重复,即将崩溃的时候才罢休。那时候,她才开始深谙威胁和引诱对人心理防线的重要性。      回剧组宾馆的路上,韩承业问高洋:“如果找不到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高洋看着前面的路,微笑:“我一定会找到她。”      韩承业感受到她的坚定和执着,内心突然明朗了很多,他说:“等找到孩子,让我来照顾你们吧!” 他只敢这么说,以目前的形式,他不确定她会是何种态度,所以不能表明自己的心。      高洋仰着头,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让强烈的阳光从睫毛处钻进去,阳光那么通透,所有的暗尘都无所巡形,高洋的心□裸的曝晒在阳光下,她说“导演,您从不曾亏欠我什么。”      韩承业紧握着方向盘,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欠过她的债,伤过她的心,让他在她的人生里留下或好或坏的痕迹,那样,她就不至于将她遗忘。       ☆、第 30 章   米粒儿依旧没消息,高洋消极等待的时候,照常去剧组拍戏,她不再跟其他演员嬉笑,也不再一有时间就敬业的背台词,而是把米粒儿失踪前前后后的事儿彻底理了几遍,每次都提醒自己到底疏忽了哪个环节?      米粒儿的身份和失踪的事儿剧组并没宣扬,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高洋带了女儿来拍戏,也不知道她女儿失踪的事儿。   韩国演员崔闵西这天见了高洋还问,“气色好差,这么没精神?”   高洋对他点头,崔闵西拉着他的翻译神秘兮兮的笑,让翻译跟她说:“崔先生在宾馆附近发现了一个吃烤肉的地方,很清静,他想约你晚上一起去吃,还可以喝些清酒。”   高洋赶忙拒绝,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   看着她走远,翻译才跟崔闽西说:“看吧,早叫你别那么用心准备,一片心意打水漂了吧?”   崔闽西失望的点点头,复而问翻译:“什么叫打水漂?”   大川出其不意的在他身后说:“连打水漂都不明白,你还想追女人?”   崔闵西的翻译还记得这位不太好伺候的韩大摄影师,赶紧客气的跟大川打招呼:“摄影师,你好。”   大川瞥了一眼崔闵西,然后点点头,说:“他少惦记点我女朋友,就好。”   翻译赶紧拉着崔闵西走了,边走边跟他解释:“原来高洋小姐是韩先生的女朋友……”   大川听到别人这么说,突然就感到轻快起来了。      韩大川每天尽量都抽时间陪着高洋,但高洋总跟他说:“你忙你的事儿,不用总来看我。”大川觉得最近高洋对他的态度有些很冷淡,有时候,甚至还故意躲开她的关心。   开始,他觉得是跟米粒儿失踪有关,她心里着急,难免情绪不好。可是有一次,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跟他说:“等找到米粒儿,我就带她回苏州,找个普通小学让她读书……”她的未来生活里完全没有他的影子,这叫大川如何放心的下?他可怜巴巴的问:“回苏州,你们会带上我吗?”   高洋摇头,笑起来:“大川,你不忙的时候,可以来看我们。”   大川急了:“我可不想天天坐火车去看你们,太远了。”   高洋又恢复了那种飘忽的表情:“是啊,太远了。”   高洋最近的态度让大川觉得他跟她之间似乎出现了些问题,可具体是什么问题,他却搞不明白。只能安慰自己,可能她太担心米粒儿所致。      下午,大川的母亲在陈楚的陪同下来剧组探大川的班,大川瞪着母亲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说:“这里挺乱的,您就别往这儿跑了。”   大川的母亲端端正正的坐在剧组休息室的沙发上,冷冷的说:“我怕我少跑一趟,回头我儿子就跟人家跑了。”   大川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陈楚,用目光询问她为什么突然来访?陈楚却摇头看向别处,弄得大川颇有些焦急。   大川的母亲终于还是发作了,问大川:“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装傻已经不可能,大川叹了口气,说:“都是误会,您别跟着掺和。”   “既然是误会,就回去跟你爷爷说清楚,省得他整天跟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叫宝贝曾孙。”   大川看着母亲保养得宜面孔,突然觉得很陌生,“妈,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说这种话已经很客气,你问问陈楚,高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大川开着车,在高速路上狂飙,不知不觉已经上了六环,然后是五环,四环,他想,干脆把北京城绕一周算了,可后来一个人开了大半夜车终于没了力气,只想找个地方喝杯酒。      换了好几个酒吧,也没找到一个好位置,他干脆回了家,在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地盘,纵情豪饮。酒喝的不多,反而吐的一塌糊涂。   他不可置信的把头埋进洗手池,直到窒息的不能动弹了才出来,编剧们不都喜欢这么设定吗,一般男主受了刺激,都要将自己虐待一番,可是这招现在居然不管用。难道他根本不是高洋这部戏里的男主角?是否从头彻尾,都只是他自己在唱独角戏?   大川纠结着想推开浴室的门,可能因为卡住了怎么都推不开,他只能用拳头捶碎了浴室门上的玻璃,尤觉得不解气,后来又将客厅走廊里的相框摘下来摔在地上。那是高洋在《新夜》的定妆照,那张照片将高洋拍得美艳不可方物,这是大川当了这么多年摄影师,拍的最得意的一张作品,他将她裱起来挂在墙上的时候想的是:比看着高洋本人都觉得开心。   拳头都是肉长的,手背上擦破的伤口滴着血,扯得心也跟着疼,可是,他却突然疯狂的笑起来,他想起来前天晚上,高洋跟他说的那句话:“命运,一直很残酷,让你不得不去面对。”      是啊,真的很残酷!   就在他心心念念要跟高洋求婚的时候,就当他以为高洋也跟他心意相通的时候,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时候,陈楚告诉他:“高洋就是因为跟小舅舅一夜情才被我们学校开除的,当时,我没敢跟任何说,那个人是我的小舅舅。……后来,她把罗隐也抛弃了。”   大川就那么傻傻的笑着,笑着笑着,就觉得鼻子发酸。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一室凌乱。   大川转醒后的第一个印象居然是米粒儿,他突然想起她仰着小脑袋拉着他的手问:“你会跆拳道吗?”想起她跟他玩儿跳棋,他输了,她敲他脑瓜崩的时候滴溜溜转着小眼珠说:“你别怕,我会轻点儿。”   ……      大清早,大川还是赶回了剧组,他看到韩承业正在给高洋讲戏,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别扭的往后退了小半步,他意识到唐突,就赶紧把手伸回去。   他还看到他不着痕迹的给她安排了舒适的座位、可口的美食。   其实,他最近也一直在为米粒儿的事儿东奔西走……他无法不相信陈楚的话。尽管高洋对此无一回应,他仍是觉得心里像扎了一根刺,尽管明明知道这刺有害健康,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将它拔除。   他宁愿从来没有听过陈楚说过的那些话。   那些话让他突然像入了魔,甚至比上一次高洋对他说她有个孩子更让他不知所措,那时候,   他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存在的米粒儿妒忌过,失落过,猜疑过,可是,尽管当时心如蚁噬,但他仍坚信自己能忍受,不会放弃。   当然,孩子的事儿只是他误会了高洋,他想不通自己都能接受她跟别人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为何不能面对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的一夜情?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是他小叔叔?温文尔雅的小叔叔,玉树临风的小叔叔,才思敏捷的小叔叔……如果有一个词能形容一个男人有多美好,他都愿意用在小叔叔身上。为何与高洋有牵扯的那个人偏偏是自己的小叔叔呢?   大川不能冷静的去直接询问高洋,当年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与韩承业相遇?又因为什么致使两个人再见面的时候形同陌路?即使现在,尽管韩承业有心与她接近,但高洋却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复杂关系?   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大川吐了一口长气,才慢慢走到高洋面前,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从前一样柔和平淡:“西城那边传来消息,说监控录像里找到一辆银色小面,米粒儿失踪的时间从宾馆附近经过,形迹可疑。”   高洋黯淡的眼神顿时有了光芒,她期待他再多透露点儿消息,可是,大川却突然惜字如金。   高洋只能干着急。      韩承业似乎看懂了高洋的心情,跟大川说:“下午我们一起去趟西城分局吧。”他又看了一眼高洋,发现她一直低着头。大川一副亦可亦不可的表情。   高洋好像早已经有了想法,她说:“大家为了米粒儿失踪的事儿都已经操了不少心,连累大家受累我一直于心难安,这次就我自己去吧,下午向导演请个假。”   “何必弄得那么生分?”大川他的语调再也无法如温柔的春风般清爽,他那么期待她能信任投他、依赖他,可是遇到困难,她却首先想到自己来抗,让他情何以堪?况且,他也受不了她面对韩承业时那种伪装出来的陌生和距离,那么辛苦的隐忍和退缩,就因为现在他是导演,她不能得罪他?难道生活真的已经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了吗?大川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愤怒的握紧拳头,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可再疼也不过如此。      高洋注意到大川的手上包扎了厚厚的白纱布,不自觉的想上前看,可是,大川却飞快的往后退了一大步,高洋停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回去,关切的问:“手上怎么回事儿?”   大川似乎在赌气,“你别管。”   高洋愣了一秒钟,才低下头说:“好的。”她的声音这几天都沙哑,所以即使哽咽也听不出来。      韩承业看着高洋向大川伸出的手又慢慢收回去,而大川脸上的表情又变化莫测,他猜不出来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他还是注意到高洋用力咬了咬唇,然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喜欢看她发自内心的爽朗的笑,喜欢看她憨态可掬的傻笑,也喜欢看她调皮时狡黠的笑,甚至喜欢她在镜头下表现出来的各种笑,却唯独不愿意看到她这么无所谓的自嘲的笑,黯淡冷清,毫无生气。彷佛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抓不住,留不下,只能任其远去。      看到高洋转身的背影,大川的愤怒又开始泛滥,他说别管,其实只是想让高洋更多关注他一些,可是,她却真的不管了,他怎么办?他在她身后喊了声:“高洋。”她似乎没听见,走得飞快。      眼下,高洋最担心的是米粒儿消息,至于大川,她想,她是管不了那么多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不再跟他有牵扯,所以,现在拉开些距离也是好的。可是,为什么,就在刚才转身的一刹那,她的脸上会有泪水?   他冰冷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他手上受了伤,居然不让她管,他怎么能如此对她,一面说喜欢她,一面又排斥她?   不过,排斥也好吧,少些美好的回忆,以后就会少伤心一点,至少不会再像初初与罗隐分开时那么撕心裂肺的难过。      高洋一个人赶往西城分局,分局的干警们给她看了监控录像和其他证据,然后问她有没有接到勒索电话或者其他恐吓电话?高洋均表示没有。干警们分析了一番,认为米粒儿目前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去绑架或者藏匿一个孩子。      高洋回宾馆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路上路灯不多,还忽明忽暗,树叶被风吹得莎莎直响,在路上投下层叠不断的影子。高洋走了几步,停下,迅速回头,看见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免生出些许惊慌,悄悄拨了手机的快捷键,那是大川闲暇时帮她设置的,他说:“高洋,你得记住我的快捷号码是5啊,键盘中间那个。”他其实想告诉她,他想当她心中那个。   电话响了几声,并没反应,高洋想起下午出来的时候大川对她的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改播110。不幸的是110占线。   高洋觉得自己真是命不好,她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又捋了一番:从小时候学跳舞立志考舞蹈学院到阴错阳差上大学学表演,从认识罗隐到被学校开除,从被爸妈赶出家门到当了未婚妈妈,从米粒儿受伤到米粒儿失踪,从喜欢上韩大川到重逢韩承业……,似乎没有一件事儿是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的,她都那么不幸了,居然还有人跟踪她?   跟踪就跟踪吧,还找这么个黑漆漆、没有人烟的地方,让她连喊救命都不会有人理。   高洋认命的在路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既然老填让她倒霉,那么,她就看看自己到底能够多倒霉吧?       ☆、第 31 章   大川不开心,闹脾气,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借了剧组的跑车说要出去兜风。   苏艳谨提醒他,“那辆车该去维修了,刹车片打滑。”   大川记起他那次跟高洋一起经历的车祸,也是刹车失灵,他们历经生死,一瞬间彼此靠的那么近,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也暗暗发誓,那个共患难的女子,他一定倾心以待。他是倾了心,可高洋呢?她对他也是如此吗?大川觉得挫败,跟苏艳谨挥了挥手:“没事儿,我会注意。”      性能优越的跑车,比自己那辆卡宴来的更刺激,人家都说男人除了爱车,就是爱美女,可大川并不是这样的,他爱相机胜过爱车,他爱上高洋以后就再没看过别的女人。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一个家境优越的纨绔子弟,可事实上,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直过着简单的生活,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他心里明白对方看重的是什么,所以谈到后来也就不甚上心了。直到遇上高洋,他才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想法,他想跟她在一起,分享她的快乐和忧伤。他知道,她本性纯洁善良,但也猜到,她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不然,不会有那么忧郁的眼神,只是完全没预料到她的故事居然那么复杂。   复杂到让他一度不知所措。   车速很快,已经接近300脉,大川略一走神,车子差点儿失控,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减速,后来找了个服务区下来休息。   直到猛灌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大川的思绪才稍微平静了。或许有些事儿他该先听听高洋的说法,先了解她的苦衷,而不是听别人诉说后,一味怀疑。   爱一个人,首先学会的是信任,然后是包容,就算是她有任何错误,他也要首先原谅,而不是指责。      这么晚了,无论如何,他要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米粒儿的消息,至于其他事儿,来日方长。   大川的手机一直放在车后座上,他拿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高洋的未接电话。      高洋坐在地上,却没见跟踪她的人过来,她想,是不是自己刚才看错了?米粒儿失踪这两天,她一直没休息好,会不会有些幻觉?大川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高洋还是很欣慰的。他问她在哪儿?她说了位置,后来大川又简短问了些去警局的消息,高洋也都一一给他讲了。   大川迟疑了一会儿,说:“那你在那儿等我,我有事儿跟你谈。”   高洋说:“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跟踪高洋的人中途去买了包烟,干这些提心吊胆的事儿,匪徒也需要勇气和精力,他好几天没睡觉了,需要吸烟提提神儿。他本以为今天的跟踪又像上次一样,一转眼就跟丢了,可是他都买烟回来了,被跟踪的那个女子还没走,她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打电话,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没有一点害怕和担忧。这种情况,要不就是她根本就没任何戒心,要不就是她早有准备,故意在等他上钩。   跟踪高洋的人再一次确认这个位置没有监控,而且路灯也不够亮,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可是,他心里又开始打鼓,她刚才明明已经发现他了啊,怎么不逃跑?   事情似乎不太简单,他决定也坐下来观望一会儿。      那个女人果然叫来了帮手,躲在暗处吸烟的人准备撤退,看来,今天又会无功而返。就在他刚扔掉烟蒂,迈开腿的一瞬间,电话震动开了,他接了个电话,又返回来。过了会儿,来接应他的两个人出现了,他们打了个暗号,就向高洋和大川冲过去。      一下直接敲晕,算是好身手。   其中一个喊了句:“这小子还有辆车,咱要不要?”   “检点点儿行不,只是来绑人,不能偷车。”其中有人低声说。   “这男的怎么处置?”   “反正敲晕了,就一起带走吧,买一赠一。”还挺懂营销策略。      高洋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她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谁会绑架一个一穷二白还没出名的三线演员。先是米粒儿失踪,现在自己又被困住,这似乎像同一个人的风格。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毫发无损,总是值得庆幸。   她警戒的向四周看了看,就瞥见了旁边的大川。   大川正用一种无奈的眼神望着她,可见,他比她醒的早。   幸好,没被什么布塞堵着嘴,不然高洋会觉得很恶心。电视上总演一些被绑架的人质被塞住嘴不能说话,总觉得很弱智,既歧视了绑匪的智商也歧视了人质的智商。   看到大川也被五花大绑着,高洋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我们喊救命能有效果吗?”   大川果断的摇了摇头,于是高洋决定省省力气。   大川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遍,得出结论:“这里好像是一个地下仓库,没窗户,还有这些灯,跟地下停车场的灯一样。”   高洋平时没怎么注意过这些细节,经过大川一说,才发现地面上有一圈一圈的白印,显然是夏季发潮导致的。高洋一边嘟囔了句脏话,一边扭动了一下手上的绳子,发现挺紧的,根本没机会挣开。   大川看到她徒劳的挣扎,说:“别白费力气啊,保存实力很重要。”   高洋身体不能动弹,但嘴皮子还挺灵活“你挺有经验嘛!”   大川说:“那是,我十八岁之前已经被绑架过三次。”   于是,高洋决定听大川的话。      对于两个被五花大绑关在地下仓库的人来说,时间似乎是漫长的,总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打发一下,于是高洋想起被绑架之前,大川跟她一起坐在马路崖子上说“我们谈谈”,于是接着问:“大川,你之前要找我谈什么?”   大川好半天没吱声,后来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打电话找过我?”   高洋扭动了一□体,找了个稍微舒适点儿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十分抱歉的说:“是,我在路上走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我打电话向你求救。可是等我不走了,那人也不见了,起初我还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大川静静的听高洋啰里啰嗦的诉说,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你连累了我,而不是我连累了你!”   高洋望着仓库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米粒儿现在怎么样了?”   大川往高洋身边靠了靠,两个人挨的很近,直到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了,才停下。他其实想抱抱她,但苦于被绑着,只能在她耳边轻声说:“会没事儿的,都会没事儿的,相信我。”   高洋果真就信了,她点点头,说:“大川,我好累。”   大川说:“累了就眯一会儿。”   高洋把头抵在膝盖上,过了会儿喃喃的说:“大川,我睡不着。”   大川拱了拱她的背:“那我陪你聊天。”   高洋撒娇般的眯着眼睛,问:“大川,你会唱摇篮曲吗?”   大川皱着眉头,为难的说:“不会,……不过我小时候倒常听一首儿歌,带我阿姨是四川人,她哼的小调儿也很催眠。”说完,大川果然就哼起来。   高洋却越听越想笑,说:“瞌睡都被你哼跑了。”   “那就别睡,”大川说:“我们聊天。平时我们都没机会这么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聊聊。”   高洋把头抬起来靠在大川的身上,说了声:“这样聊天比较舒服。”   大川任她依偎着。      与此同时,《新夜剧组》已经人仰马翻。   高洋一早没有露面,苏艳谨让人打电话到宾馆,宾馆说她一夜未归。再找韩大川,发现韩大摄影师也不见踪影,他还开走了剧组天价豪车。   韩承业板着一张俊脸,说:“赶紧把这两个人找回来。”   制片人战战兢兢的说:“他们俩手机都关机。”   “通过别的方式找。”   苏艳谨赶紧说:“韩大哥您先别生气,或者二哥哥是跟高洋约会去了呢,俩人一甜蜜就把正事儿给忘了也不稀奇,咱们再等等。”   韩承业本来铁青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吩咐助理:“去泡杯咖啡,黑咖啡,不加糖。”   苏艳谨自作主张:“还是泡杯茶吧,要碧螺春。”      一个小时候,有人在离宾馆不太远的一条偏僻的路上发现了大川开走的剧组那辆车。车子完好无损,停在路边。大川和高洋仍不知去向。韩承业只好再次报警。      罗隐试了一遍琴,觉得音色不好,让人再换一架,他最近休息不好,连带情绪也不太好。   陈楚陪着罗海音一起在外面等他,他看到陈楚总能想到高洋,他幻想在外面一起说笑的是高洋和母亲,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孩子,那是他跟高洋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多美好,他不自觉就露出满足的微笑。   罗海音远远看着儿子,她很少见到他笑,有时候即使拿了大奖站在领奖台上也不过微微颔首而已,现在,却笑得那么……圆满。她试着喊了声罗隐,他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生硬的好像雕刻出来的那般。   罗海音的声音很柔和,“都准备好了吧?”   罗隐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越过她跟陈楚说:“钢琴的音色不太好,你能不能让人把我大学时候用过的那架搬过来?”   陈楚愣愣的点头,眼里闪过不悦的光芒,但还是忍着不耐,说:“我会让人安排。”   罗海音拍了拍陈楚的手背:“孩子,谢谢你这么帮罗隐。”   “阿姨不用跟我客气。”   罗海音笑了笑:“是啊,客气什么呢,迟早是一家人啊!”   罗隐不置可否的走到一旁,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只烟,大口大口的吸起来。      罗隐亲手绘制了一张邀请函,背景是茂密的法国梧桐,阳光穿过树叶洒落下来,丝丝缕缕的光缠绕成美丽的音符在空中飞舞,梧桐树下林荫路,路上隐约有一双人影,两个人缱绻相依。邀请函背面是印刷好的美术字“幻惑微光”,罗隐在后面郑重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打电话找不到高洋,只能约了岳小薇,他再三诚挚的拜托她:“这次音乐会以后,我就要去瑞典了,以后都不再回来,请你一定要把这个交给高洋,这是我欠了她的……”   岳小薇捏着那张邀请函,觉得责任重大,问罗隐:“你不再为你的幸福争取一下了?”   罗隐落寞的仰头看向远处,“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了。”      高洋和大川被关在地下仓库里,没有任何时间概念,累了就眯一会儿,醒了就继续聊天。后来听到外面有轰隆轰隆的发动机声,他们一起使劲儿喊了好几次救命,均没有人理会。      后来,高洋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说:“大川,我这次真累了,我刚才梦见了鲜榨玉米汁和烤鸭。”大川安慰她:“原来你喜欢吃这些东西,……以后我天天请你吃。”   高洋问大川:“你说,绑架我们的人还会放我们出去吗?”   大川说:“不知道啊。”   高洋笑了笑说:“真抱歉,连累了你。”   大川痞痞的说:“别说这些没用的,知道连累我,就得好好报答我。”   “嗯,”高洋说:“那就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吧。”   大川切的嗤笑一声:“都什么时代了,代步有车,让你做牛做马干嘛?我就缺个媳妇儿,你看怎么办?”   高洋想都没想:“那下辈子,我给你做媳妇儿。”   大川又笑:“下辈子太远了,这辈子吧,你给我做媳妇儿?”   高洋问:“大川,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大川摇头:“不知道。”      这段时间,高洋本来就虚弱,现在被关在仓库里,没有食物和水,已经开始虚脱,她有点神志不清,叨叨念念的跟大川说:“我跟你说说我大学时候的事儿吧……”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大川就挨着她坐在角落里。   她说的那些事儿,他大部分都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陈楚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了如此关键的角色。   大川问:“那杯饮料,是陈楚给你的?”   高洋点点头:“她恨我抢走了罗隐……大川,这辈子我不能给你做媳妇儿了,你知道,我喝了那杯饮料后……”   大川赶紧制止她:“我知道,高洋你歇会儿再说。”   高洋摇摇头:“我怕我一会儿就忘了要跟你所什么。”   大川不能抚摸她软软的头发,也不能拥抱她,只能用语言安慰她:“我之前一直很幼稚,执着于过去,其实,现在这种处境下想想,那些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好好活着。高洋,我之前错了,总恐慌于自己没有参与你的过去,现在才明白,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才最重要。”   高洋瞠目结舌的看着大川:“你这么想?”   “嗯,”大川笑笑,换了个话题:“你看,这次我们又共患难了一回,很难得的缘分,要是能重获自由,咱们就结婚吧?”   高洋迷迷糊糊的想,这应该是在做梦,于是爽快的答应“好。”   “既然答应了,就别反悔啊!”大川咬了一口高洋的胳膊,“我得盖个戳。”       ☆、第 32 章   岳小薇和何平亲自去了趟《新夜》剧组,才知道米粒儿和高洋先后失踪的事儿,当时,岳小薇愣在原地,突然觉得天昏地暗,要不是何平拉着她,她估计会找韩承业拼命。   何平向来是有主意的,他简单的询问了韩承业几个问题,知道韩大川都一起失踪,然后就拉着岳小薇告辞了。   岳小薇揪着心,呕着气,胃里翻腾的厉害,何平赶紧跟她说:“一开始,我还疑心高洋知道了他们韩家什么秘密,被看起来了,后来看到韩承业眼睛都急红了,应该做不得假,连韩大川都跟着不见踪影,这事儿倒是值得推敲了。”   岳小薇向来单纯,问:“如何推敲?”   何平转了转方向盘,告诉岳小薇:“坐稳,我们去见见你那个老同学陈楚。”      高洋觉得自己在发烧,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她问韩大川:“绑架咱们的主谋怎么还不出现,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大川迟疑的说:“等等吧,应该会出现的。”他其实没什么把握,他也怀疑绑架他们的人会不会只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可是,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到自己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那么,那个人是冲着高洋来的?谁能恨高洋恨到这样的地步呢?还搭上了无辜的米粒儿。   电光石火间,大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恨我抢走了罗隐”。   韩大川终于知道高洋为什么绝望了,因为她早已经隐隐感觉到绑架她的人到底是谁。她不说,而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他也跟着沦入绝望的境地。   但是,她还是说过了对不起,连累了他之类的话。   韩大川再咬了高洋一口,“你醒醒,别被烧糊涂了才好,要不米粒儿小朋友就成孤儿了。”   提到米粒儿,高洋果然就双眼放光,之后,眼神又黯淡下去:“米粒儿她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都不好意思见柳婷婷了。”      岳小薇是个容易冲动的直性子,见到陈楚她什么都不问,只说:“米粒儿和高洋不见了,你知道吧?”   陈楚笑得很疯狂,“我为什么要知道?”   何平拉着岳小薇,不动声色的观察陈楚,随和的说:“不好意思,小薇她今天有点儿着急。”   陈楚才恢复了一贯的优雅,请他们坐下喝茶,岳小薇这个直性子反而不说话了,倒是何平打了圆场,“罗隐的音乐会都准备好了吧?听说你是这次音乐会的主策划,替我们谢谢他的贵宾票。”   陈楚点了点头:“罗隐他……念旧,特意邀请了大家。”   岳小薇被茶水呛了一口,不停的咳嗽。   何平帮她顺了顺气,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付,她又开始恶心的干呕,何平尴尬的跟陈楚解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   陈楚却没什么表情,说:“恭喜你们。”   岳小薇权当她这句话是诚心实意的,温柔了摸了摸肚子,说:“真希望自己也能生个米粒儿那样的女儿。……对了,陈楚你见过米粒儿没有?”   陈楚的表情一阵僵硬,说:“没有。”   “那你真应该见见她。”岳小薇笑得很梦幻:“她其实是柳婷婷的女儿,一直跟着高洋长大。”似是无意,却准确的表达了和平让她表达的意思,然后接着说:“柳婷婷失踪好久了,我们都怀疑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做过一个噩梦,梦见她居然吸毒,最后被毒品折磨致死。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子,也不知道爸爸是谁,只能跟着高洋,她刚生出来那会儿,应该像只小猫这么大……”她边说边比划:“高洋给她喂奶粉都喂不下去,后来,终于会吃东西了,才越长越水灵,……瞧我,老说米粒儿干嘛?现在我也有孩子了,不知道以后长大了像谁,像我还是像何平?呵呵,你跟罗隐也会有孩子的,想想将来,你们的孩子肯定漂亮的一塌糊涂,像天使。”   陈楚低低的“哦”了一声,也伸手去拿茶杯,浅浅的啜了口茶。      高洋混沌的睡了一阵,醒了又开始跟大川说话,她说:“我其实挺想我爸妈的,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好几次偷偷给他们打电话,听他们在电话里问,是不是高洋?我都不敢吱声,我总惹得他们生气……我不是好女儿。”   大川说:“等回头我替你去跟他们请罪,他们会原谅你的。”   高洋笑了,说:“那好,你帮我跟他们说对不起,我爱他们。”   “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后面那句话。”      音乐会观众爆满,罗隐却迟迟没有上场,他通过场馆的监控看了看前排坐着的嘉宾,文昭、何平、岳小薇、罗海音、陈楚……唯独不见高洋。   他想,她真的不会来了吧?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来,主持人宣布了好几次“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罗隐先生……”他终于哂笑了一声,向那架熟悉的钢琴走去。即使高洋不出现,他也要全心全意去演绎一场华丽的音乐盛宴,只当她能听到吧!      “高洋,我想我们应该再试试喊救命……”大川咬着高洋的胳膊,“你不能睡着!”   高洋无力的挣扎了一下,说:“大川,你要保存实力,等到他们来救你。”      米粒儿是被人蒙着眼睛送回宾馆附近的,下班较晚的服务员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发现了她。   韩承业第一时间赶到,他看到米粒儿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   米粒儿哭着喊着找高洋,韩承业没办法,只好骗她说:“高洋出外景了,过些天才能回来。”   一直关注米粒儿失踪案的民警们也都过来了,好几个人听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了这些天失踪的经历。   她跟钱姐在酒店玩儿,正好口渴,让钱姐帮她回去拿水。有人把手机落在大堂的沙发上,她想拿给服务生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她以为是丢手机的人打来的,就接了电话,电话里一个男人说:“小朋友,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吧,我就在酒店门口。”米粒儿就出去找了,她出了酒店旋转门没看到人,就接着往大门外面走,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谁,后来就被人捂着嘴抱到一辆银色的小车上,车上一共有四个男人,都蒙着脸。   “那些人,……他们有没有伤害你?”有个警察问。   米粒儿眨着大眼睛,说:“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他们不是在和我玩儿捉迷藏吗?”   众人唏嘘,这个孩子简直被教导的太纯洁,太善良,也太天真。   米粒儿继续说,他们把她带到一个破房子里,本来说不给吃的和水的,后来,有个人偷偷给她放了些面包。   韩承业闭了闭眼,柔声问:“这几天,你就吃面包了吗?”   米粒儿点点头:“还喝了一些雨水,破房子漏水,下雨的时候正好漏到屋里的铜盆里。”   民警又插话,“那你是怎么从破屋子里跑出来的?”   米粒儿说:“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他们就把我送回来了。”   韩承业再也不忍听下去,转头吩咐助理,“去买点儿粥和包子来,再带些牛奶。”   米粒儿看看四周的人,问:“高洋有没有担心我?”   韩承业紧紧抱住她说:“很担心,她一直在找你。”   米粒儿不习惯被人抱,挣脱他的怀抱,揉着自己黑乎乎的小脸,打了个呵欠说:“我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让高洋看见我这样,她会哭。”   韩承业不习惯当着众人的面表达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迷蒙着双眼说:“先吃点儿东西再去睡。”      罗隐的音乐会,空前的□迭起。最后压轴的曲目是《幻惑微光》。   罗隐从主持人手里结果话筒,静静的说:“最后一首曲子,献给我爱的人。”简单的一句话,勾起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叫喊声。   很多媒体都在猜测,“我爱的人”到底是谁?贵宾席中央挨着罗海音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相当美艳,而且大方高贵,于是很多人把镜头对准了陈楚,音乐会的直播导播甚至给了她一个面部特写。      音乐会结束,罗隐谢完幕回到后台,陈楚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说:“我已经订好明天早上飞瑞典的机票,你、我,和罗阿姨,以后,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好吗?”   罗隐轻轻的点了点头。      警察顺着米粒儿提示的线索找到了假装在酒店丢手机的人。那个手机,居然是钱姐放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钱姐终于坦白了所有事情的经过。      机场,是个令人惆怅的地方。   明知道不可能,罗隐还是频频回头。   陈楚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这一走,我们就不要再回来了吧!”      已经开始登记,罗隐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他知道,这一生,就这能这样了,没有她陪伴,过行尸走肉的生活。   罗海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对不起,儿子。不过还是该走了,陈楚在等我们。”   “好。”罗隐缓缓起身,他觉得自己心一阵疼痛的悸动,那里满满的都是高洋的影子,他走不动,只能抱歉的说:“我想去吸只烟。”   机组最后一次广播,“我们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请乘客抓紧时间登机。”      有时候,命运就是一瞬间的谁与谁擦身而过。   警察赶到机场的时候,陈楚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宽敞的头等舱,空姐微笑着问候她:“陈小姐,欢迎乘坐我们的航班,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   一瞬间,如果警察没有赶来,也许,她的旅程甚至她的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陈楚拒绝说出藏匿高洋的位置,她冷笑:“她活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罗隐说了很多好话,甚至想跪下来求陈楚,罗海音难以置信的拉着自己的儿子,“为了高洋,你是什么都肯做,是吗?”   岳小薇和何平也在,陈楚见到岳小薇开始大声尖叫:“你也来帮高洋害我,你明明说,我跟罗隐会有孩子,而且会美的像天使……原来,你是骗我的。”   岳小薇被何平护在身后,终于说了句比较精明的话:“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被拘禁一天一夜后,陈楚终于说出了高洋和韩大川的下落。   警察找到他们的时候,高洋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韩大川还算清醒,但也只记得有气无力的对高洋说:“你再睡我就咬你了。”      高洋似乎又做了一场梦,只是这次的梦太真实。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蓝精灵,被格格巫的黑猫追杀,黑猫咬伤了她,她的血留了一地,都是蔚蓝的,像大海里的水。她躺在软绵绵的云层里,接受其他蓝精灵的哀悼。其中一只胖乎乎的蓝精灵为她唱挽歌,那只蓝精灵有和米粒儿一样的声音,她喊她妈妈。忽然凄切的歌声停止了,所有的蓝精灵排成两排,从蓝精灵队伍里走出来一对年老的夫妇,高洋认出,那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是,他们显得异常苍老,尤其是妈妈,原来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变得花白,她含泪抱紧自己,好像在说什么,可高洋一句也听不清楚。   蓝精灵们又开始围着她唱歌跳舞,高洋躺在云层里能看到蓝色的天,绿色的树,五颜六色的花,高洋微笑着对自己说:“原来天堂就是这个样子。”       ☆、第 33 章   高洋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罗隐的背影,他正站在窗边。逆着光,她只看到一个金色的轮廓。高洋蹙了蹙眉,弱弱的喊了声:“大川。”罗隐赶紧掩了脸上的表情,回过头,只余一抹温柔的笑:“终于醒了?”   高洋问:“韩大川呢?”   “就在隔壁。”他指了指另外一件病房的方向:“他刚来看过你,被医生强行拉回去休息了。”   高洋还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有民警撬开了仓库的门,她跟韩大川被抬上了救护车。被抬上车之前,她用自己最后一口气问了声:“我女儿找到没有?”有民警告诉她:“她现在很安全。”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就在她沉睡的一刹那,大川又使劲儿咬了她一口,“高洋,你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      高洋再次闭上眼,嘴里轻轻念了声:“不会忘记。”   罗隐问:“你说什么?”   高洋摇头,才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隐沉默了一阵,复又微笑着说:“你刚醒,身体太虚弱了,还要多休息,先别问那么多问题,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米粒儿和岳小薇听到高洋醒了,都进病房去看,转眼,韩大川也溜进去。   韩承业一直在医院看护韩大川,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发现人已经不见,转身看了眼高洋的病房正开着门,里面笑声朗朗,高洋正坐在床上,脸色还很苍白。她一抬头,正好与他眸光相接,他见到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神,赶紧错身而去。      高洋休息了两天,重回《新夜》剧组。   韩大川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完全可以放弃这个角色回家休息,即使她不工作,他也能养活她跟米粒儿。高洋嗤之以鼻:“我这叫善始善终,再说我跟米粒儿干嘛要让你来养?”   韩大川揪着她的衣角,扮小媳妇儿状:“你可别出尔反尔啊,明明都答应嫁给我了。”   高洋捧着头说:“哪儿有这回事儿?”韩大川直接挽起高洋的袖子:“你看,我们都盖了章的。”   高洋胳膊上好几个淤青的印子,她使劲儿揉了揉,愤愤的喊:“你属狗的啊,咬人这么狠?”   大川嘻嘻直笑。      半个月后,高洋的戏全部结束,她带米粒儿返回北京。   韩承业送他们到剧组门口,他问高洋:“以后,你还会拍我导的戏吗?”   高洋说:“您是很优秀的导演,会有很多年轻演员愿意跟您合作。”   韩承业满脸的落寞,他揉了揉米粒儿的小脑袋,说:“如果米粒儿长大了想当演员,一定要来演韩叔叔的戏。”   米粒儿猛点头,“到时候你要是还这么帅,我就来演。”   一句话,让两个大人都笑了。   韩承业冲着高洋和米粒儿挥了挥手,说:“再见了。”      岳小薇跟何平的婚礼定在六一儿童节那天,高洋去当伴娘,米粒儿去当花童。韩大川当然是免费的摄影师。   大川攀着新郎的肩膀说:“今天我们一家子都出动了,呆会儿让你媳妇儿抛花束的时候照顾一下我们家高洋啊。”   何平赶紧点头:“好说,好说。”      在岳小薇的婚礼上遇到罗隐,高洋并不意外。之前,岳小薇曾给高洋看过罗隐送的那张邀请函,岳小薇说:“很别致的手绘邀请函,你不心动?他说过几天就走了,再也不回来……”高洋点头,“我祝他一路顺风!”   罗隐送给岳小薇的结婚礼物居然是一架钢琴。岳小薇说:“这是罗大师弹过的琴,我一定得好好供奉,将来就是文物。”   很多人起哄,让罗隐现场弹只曲子助兴,罗隐也不推辞,上台弹了那首《幻惑微光》,熟悉的旋律,让高洋顿时生出一种错觉,彷佛置身在她与罗隐熟悉的那家小酒吧,罗隐兼职弹钢琴,她不能帮什么忙,就偶尔去看看他,帮他打气。那时候,他们计划着执子之手,一路欢歌相伴,相濡到老。罗隐说,“高洋,你就是我生命里那点光,尽管不是很亮,但是能点亮我所有的希望。以后,我为你写一首歌,就叫《幻惑微光》好不好?” 那点光,尽管微弱,但能照亮所有前路,播撒全部希望。高洋曾是罗隐的微光,可是,那光毕竟太微弱,所以最终熄灭。   琴声很美妙,高洋侧着头仔细倾听,忽而露出一抹会意的笑。   大川在旁边不时拉着她的手,说:“你要喜欢听,回去我弹给你啊?”   高洋撇撇嘴,“你又不是钢琴家!”   大川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可我是摄影师。”   高洋看着大川悻悻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说:“对,会弹钢琴的摄影师的确不怎么好找。”      结婚进行曲响起的时候,高洋跟在岳小薇身后,大川跟在高洋的身后,还不时提醒她:“别踩了礼服的摆,别低头……”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路上都需要一点光,此时高洋终于意识到,大川就是她的微光,虽然不够璀璨,但足以照亮她的生命,这点微光,慢慢在她心头扩散,终成一片燎原之势,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轰轰烈烈。      岳小薇婚礼之后,高洋去看守所看过陈楚,那天,下了点儿小雨,高洋抱着米粒儿举着伞,走得很吃力,后来被一个无良司机溅了一身水,她狼狈的扭着湿衣服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厅,而陈楚依旧端庄高贵,即使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衣服,高洋终于承认气质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   高洋抱着米粒儿,哄了哄,说:“来叫阿姨。”   米粒儿果然就甜甜了叫了声阿姨。后来,高洋让米粒儿去看守所门口的廊沿下洗洗手,米粒儿就一蹦一跳的去了。      陈楚冷笑着,说:“没想到柳婷婷最后还是找了你给她养孩子。”   高洋说:“我很荣幸。”   陈楚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说:“她帮人贩毒,后来当了替死鬼,就葬在西山的公墓里,她不让我告诉别人。”   高洋半天都没办法呼吸,后来米粒儿洗完手回来找她,说:“咱们回去吧,不是说好了送罗隐叔叔的飞机?”   听到罗隐的名字,陈楚的目光亮了亮,后来,终于黯淡下去,喃喃自语的说:“他还是不要我,他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高洋没有说话,她太震惊于陈楚刚才说的关于柳婷婷的死因了。 陈楚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接着说:“没有罗隐的陈楚就像没有高洋的罗隐。”   高洋回过神来,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于是,跟陈楚说:“我们都忘记那些仇恨吧,你恨我,我恨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楚点头:“忘记也好。”      从看守所出来,高洋给大川打电话,借他当司机送他们去趟机场。   大川当然随叫随到,高洋跟他说:“你再求求爷爷,看能不能让陈楚……”刚说了一半,就被大川打断:“这次爷爷是真生气了,说一定要让她得到教训。……不过,你放心,韩家庞大的律师团不是吃白饭的。”   高洋舒了口气,然后踏踏实实的坐在后座上,教米粒儿说苏州话。   大川问:“你决定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高洋笑:“他们现在连我都不肯接受,估计再带上你,就更难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跟米粒儿去打前阵?”   高洋忐忑的说:“试试吧。”   米粒儿同学倒是信心十足:“放心,外公外婆肯定会喜欢我的。”      罗隐在候机大厅等着高洋,临行前最后一面,他终于见到了她。   从青葱岁月里的相识、相知,到后来的分手,再到重逢和而今的分别,他真实的经历了一场人生的悲欢离合。拥有过,失去过就更懂得珍贵。   他伸开双臂,对着她的身影做了一个拥抱的手势,温和的笑,缓缓的说:“别了!”   高洋站在喧嚣的机场,看着他走进安检,才觉得周围安静下来。   大川抱着米粒儿站在她身后,说:“送也送完了,我们回去。”   高洋转过身,在大川脸上印了一个吻,“好的,我们回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会另外找时间贴番外,正文里部分未提到的结局也会在番外里说。 这个文从开坑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之间断断续续的写,甚至写到后来把前面的内容都忘记了,难免有前后不连贯的地方,以后再找时间慢慢修改。 感谢朋友们在这之间,不离不弃的支持小可,鞠躬!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n.com/